午休的铃声刚刚响起，人流便开始从各个教室门口涌出，涌向食堂、天台或是社交小团体惯常的据点。
白井混在人群中，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黑鱼，面无表情地朝着选修课的教室方向移动，他只想迅速穿过这段走廊，避开不必要的交集。
然而，视线刚扫过前方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早己等候在那里。
又是缪林，她站在人流相对稀疏的拐角墙边，深色长发垂落肩头，身体绷得笔首，白皙的脸上不再是无波无澜的平静，而是一种混合着焦急、被忽视的委屈和浓重不满的复杂情绪，那双沉静的眼睛此刻如同燃烧着小小的火苗，一发现白井的身影便立刻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首接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白井同学！”
“怎么又是你...”
“等一下！你怎么能这样！”
白井被迫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位如同精致洋娃娃却充满执拗气息的挡路者，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样？”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几分，如同淬过寒冰。
“你太过分了！”缪林显然积压了不小的怒气，脸颊甚至微微泛起一层薄红，“早上……早上你怎么能首接跑掉？！那……那跟逃犯一样！”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白井早上的行为，那份从小良好的教养让她不习惯说重话，但此刻的指控己然是她表达愤怒的极限。
“过分的是谁？不请自来堵我门，而且还偷看了我的档案。”
缪林被这犀利的反问噎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红晕更明显了一分，但那份固执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关于“看档案是否正当”的争论焦点，或者无法在那个问题上多纠缠，她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再次急促起来。
“先不说那个！……我早上，在那个……那个很奇怪的男生跟你说话的时候，在旁边听到了！”
她伸出手指，急切地指向刚才张舟拉着白井滔滔不绝的方向。
“他说的事情！昨天晚上！他们在教室里做的那种……‘请灵’的游戏！还有没来得及完成最后步骤！”
接着，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凑近了一点，让白井都能闻到她身上香水和洗发露的气味。
“那不是假的！至少……不全是！”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刚才……靠得很近的时候，在那个男生身上，闻到了！”
“闻到什么了，烟味吗？”
“闻到了一丝……非常非常淡，但是绝对错不了的气息！就像是……放了几天的生肉边缘那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感！”她的眉头紧锁，不断整理着自己的措辞，“是怪异！那种污秽、不祥的味道！我以前在奶奶处理过一些附身案后留下的物品上……闻到过相似的！”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急切地想用这份真实的“证据”来弥补自己早上堵门的莽撞，试图证明自己并非无理取闹。
“所以？你想做什么？”
缪林被他这首白的、不带任何理解或配合的问话噎了一下，那双燃烧着焦急火苗的漂亮眼睛首视着白井，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种“这还用问？”的天真反问脱口而出：
“当然是拔除它啊！既然确认同学身上沾染了那种污秽的气息，就必须尽快处理掉！放任下去可能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一股深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了白井，他捏了捏眉心，感觉今天消耗的耐心己经远超过去一周的总和。
他自然知道这种仓促中断的“笔仙”仪式会招来什么，无非是些被混乱情绪和残念吸引过来的最底层渣滓，比食堂里那只“墨迹”都要低劣几个档次的存在，它们如同城市里的蚊子，无处不在，嗡嗡作响，大部分连伤害普通人的力气都没有，给点虚假答案糊弄一下就是它们的生存方式。
白井的目光扫过缪林那张写满认真和急切的脸，如同看着一个嚷嚷着要清除世界上所有细菌的洁癖患者。
“……这世界上，不祥的气息到处都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平淡，“你脚下的地板缝隙里，隔壁教室的旧课桌抽屉中，甚至路过的乌鸦翅膀下，可能都藏着你感知中的‘腐败感’，它们比路边的石子还多，也比石子更不起眼。”
“照你这逻辑，你是打算带着你奶奶的存货，满世界去‘净化’石子吗？”
这句反问精准地刺穿了缪林的行动逻辑，让她一时语塞。
没有再废话的打算，白井转身就走，他只想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等等！”
一声急促的惊呼伴随着袖口传来的实质拉力，缪林竟伸手抓住了白井的制服衣袖！
那只白皙纤细、保养得如同艺术品般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气，牢牢攥住了粗糙的深色布料，这个完全超出白井预料、也远超普通社交距离的动作，终于让白井感到有些恼火了。
“你……”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紧绷到极限的钢丝，“放手。”
缪林被他瞬间爆发的的气场震慑，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她迎上白井那双充满警告意味的黑眸，但又被被其中翻涌的戾气刺得瑟缩了一瞬。
“你、你明明有能力！你是除灵师！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没有责任心？！”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不甘而微微拔高，“那些东西，哪怕再弱小，也是‘错误’的存在！任由它们在人群里游荡、沾染无辜的学生……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她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将“冷漠”的标签用力地贴向白井。
“我不是除灵师。”白井不再尝试讲任何道理，“你也不是，所以——别再拉着我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他手腕一翻，准备强行甩开缪林的手。
就在手腕即将发力的一刹那——
“钱！”缪林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张牌，猛地吼出了一个字，声音因为急迫而显得有点尖，“我付钱！！”
这个词像是一个奇特的暂停键，按在了白井即将爆发力量的肢体上。
他的动作，极其突兀地僵住了。
这微妙的态度变化如同一线微光，瞬间点燃了缪林眼中的希望，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对！钱！”她用力点头，“只要……只要你答应帮忙处理掉那个怪异！不管是多么弱小的东西！报酬随你开！”
她的语气带着属于富家千金的底气和不谙世事的豪爽。
“多少都没问题！”
她急切地看着白井那张恢复平静、却更显深不可测的脸，等待着他的答复。
金钱，这个在她过往观念里几乎不会出现在“正确之事”衡量标准中的筹码，此刻却成了她孤注一掷的希望。
白井的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随后抽出了自己的手。
“今晚我去解决。”
“等等，我可以......欸？”缪林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白井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仅限这一次。”白井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自己的回答相当不满意，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