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程终于结束,夕阳的余晖如同燃烧殆尽的火焰,迅速被城市边缘的巨大阴影吞噬,迎河高校的喧闹散去,空旷的走廊和教室被寂静笼罩。
在张舟信誓旦旦的“科学精神讲解”和“绝对安全”的保证下,惊魂未定的李薇最终还是被他半哄半拉地带回了顶楼那间废弃的备用教室。
昨夜的狼藉还在,几张歪倒的椅子,地上残留的蜡烛油渍,还有那张写着“是/否”和字母格的白纸,像褪色的恐怖舞台布景,气氛虽然刻意放松地开着玩笑,但每当一阵穿堂风从破碎的窗玻璃缝里呜咽而过,李薇就忍不住瑟缩一下。
“放心好啦!”张舟拍着胸脯,脸上挂着精心调整的“可靠大哥”笑容,试图驱散空气中的不安,但那笑容下是极力掩饰的得意,“哥在这儿呢!怕啥?不就一个收尾工作嘛!咱们正正经经把流程走完,给它‘请’回去,堵住你心里那小窟窿眼儿!”
他小心地从包里拿出那支镶着银边的漂亮羽毛笔,李薇双手冰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但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门缝外的黑暗走廊。
两人重新在纸上摊开双手,张舟的指尖微微用力引导着笔尖悬停在纸中央。
“笔仙笔仙,昨夜叨扰,多有得罪。”张舟清了清嗓子,念得抑扬顿挫,努力掩盖着内心“演员上场”的兴奋感,“今事己毕,特来相送,请您归去——呃?”
他似乎忘词了,卡壳了一下。
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啪嗒……”
一声声极其轻微、又极其清晰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奇特的、软绵绵的拖沓感,如同湿透的抹布拍打冰冷的水泥地。
“啊——!!!”李薇像被针扎了般猛地尖叫起来,眼睛死死闭紧,刚才建立起的微薄勇气瞬间灰飞烟灭,她的身体剧烈颤抖,另一只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狠狠掐住了张舟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张舟疼得嘴角一抽,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呜……呜……”紧接着,一阵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充满痛苦怨恨的呜咽声,不知从哪里渗透进来,如同冰冷粘稠的液体灌入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声音是自己准备的录音,是他安排藏在楼道的好兄弟用高保真话筒录下的鬼片音效精华版。
“呜哇哇哇——!!!”李薇彻底崩溃了,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猫,猛地转过身一头扎进张舟怀里,柔软的躯体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
成了!
张舟心中狂喜,计划完美,温香软玉在怀,他一边强压着要咧到耳后根的笑容,一边用最温柔、最可靠的语气安慰。
“好了!不怕不怕!有我在!我在呢!你看啥都没有……呜啊?!”
他一边轻声细语地拍着李薇的后背,眼睛下意识地透过窗户望向对面教室的门口——他安排的“走路怪”和“配音师”应该正在那里看热闹吧?
然而,这一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那不是他安排的两个好兄弟。
在对面那间同样漆黑、堆满废弃桌椅的备用教室靠窗位置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背对着这边的窗户,姿态极其诡异。
它穿着下摆破烂不堪、肮脏的暗色衬衫,无法分辨具体的年代和形制,但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它的姿势。
它在疯狂地磕头。
不是人类礼仪性的点首,而是凶狠,用尽全力砸向地面的、真正的磕头。
起初速度很快,如同抽搐,但就在张舟看清它的零点几秒内,那动作骤然加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头颅砸地的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和玻璃都清晰地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那原本还能看清起伏的身影,因为速度的急剧飙升,化作了一团剧烈震颤的残影。
它疯狂地、不要命地、一遍又一遍地,以非人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将头砸向冰冷的水泥地面。
那不是表演,绝对不是,张舟的安排的“演员”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更不可能达到这种速度。
恐惧像毒蛇般猛地窜上了张舟的脊椎,血液如同瞬间冻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堵在喉咙里,巨大的恐怖让他全身僵硬,只能死死瞪着对面窗户里那团高速上下起伏、模糊不清的恐怖景象。
李薇还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地呜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变形的惨嚎终于从张舟僵首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再也不管什么计划,什么拥抱,本能瞬间支配了身体。
他用尽全身力气,甚至顾不上怜香惜玉,一把抓起怀里还在发抖的李薇的胳膊,拖麻袋一样将她拽离原地,整个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朝着远离那扇恐怖窗户的教室门拼命狂奔。
“砰!”
混乱中,他们撞倒了昨夜留下的桌子。
“哗啦!”
那张写满“是/否”的白纸被慌乱带起的风卷起,又缓缓飘落在地,而那支华丽昂贵的笔,从李薇慌乱的手中滑脱,“哒”的一声,掉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笔尖向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一丝不祥的幽光。
而那疯狂磕头的残影终于停止了震颤,穿着破败污秽衬衫的身影极其不自然地从匍匐砸地的姿势艰难地抬起上半身,它没有立刻动,只是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弯腰姿态,仿佛脊椎己经无法支撑头颅的重量。
紧接着,磕头鬼穿过了教室的墙壁,而那颗刚刚经历非人撞击、本该血肉模糊的脑袋,此刻缓缓地看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在那里,白井和缪林正站在那儿。
看到那个磕头鬼后,白井眯了眯眼。
那家伙本该是脸的位置覆盖着一团难以名状的腐烂肉块,不断向下滴淌着粘稠的脓水,几缕黏连的、像是头发又像是神经末梢的黑色细丝在无形的阴风中轻轻飘荡,仅仅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浓烈刺鼻的、如同堆积如山的变质生肉混合着尸液发酵而成的恶臭。
“呕……”缪林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干呕,极致的视觉冲击混合着那仿佛实质般钻入鼻腔的腐烂气息,让她胃部翻江倒海,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往后一缩,细嫩的手指猛地死死掐住白井后背的衬衫布料,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藏到了白井那道并不宽阔却的背影之后。
白井倍感无语,不过仍旧纹丝不动。
而下一秒,那“磕头鬼”没有嘶吼,没有警告,它那扭曲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绷紧,瞬间爆发出与其笨拙姿态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带着浓烈的腥风恶臭,目标明确地朝着白井猛冲而来。
一瞬间冲刺到了白井面前,它那刚刚砸完地的头颅再次诡异地向后高高扬起,整个姿势扭曲畸形,那沾满污血和水泥碎末的头骨像一颗沉重肮脏的流星锤,带着一种强大的冲击力,瞄准白井的面门狠狠地砸了下来。
就在那足以将普通人头颅像西瓜般砸得粉碎的腐骨重锤,距离白井额前不足半尺的瞬间,白井左手猛地穿刺而出。
“噗嗤!”
下一秒,他的整个左手手掌,连同指节,如同锐利的尖刀刺穿腐朽的黄油,轻而易举地没入了那颗腐骨表面那团蠕动沸腾的腐烂肉块之中。
脓血混杂着如同油污般的粘稠液体瞬间从穿透口喷溅而出,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白井借着左手刺入瞬间的反作用力,极其细微地向侧后方转了半步,让开了右手的空间后,他的右手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角度再次没入了那团烂肉。
“咔嚓……滋啦……”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肌肉撕裂和骨骼碎裂声,白井的双手在烂肉中一握,随即猛地一扯。
“嗤啦——!”
下一秒那不可名状的磕头鬼,就这样被白井活生生撕成了两半,一边如同被巨大力量拉扯的腐肉布娃娃,带着大量粘稠体液的组织残骸和破碎骨渣;另一边同样甩着断裂的、像是神经或血管般的黑色絮状物,两片“残骸”如同被丢弃的垃圾,被白井甩向走廊两侧,而很快,那两片残骸便化为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粘稠液体滴落地板的“嗒…嗒…”声,和缪林压抑到极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剧烈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