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浓烈的腐臭味还未彻底散去,白井便面无表情地朝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的缪林伸出那只刚刚撕裂了怪物的手。
“钱。”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菜市场结账,“五千块吧。”
缪林的大脑还沉浸在巨大的惊骇和那恐怖撕裂景象的余波中,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白井伸到眼前的手,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呃……五……五千?”她下意识地重复着白井报出的数字,声音还有点发虚,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个金额对她而言,大概就和普通人兜里的几个钢镚差不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嗯。”
“我……”缪林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稳住情绪,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起来,昂贵的丝袜蹭上了地上的污渍她也浑不在意,“我身上……现金没带够。”她
低着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避开白井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毫无波澜的眼神。
“能……能请你跟我去家里取吗?”
“转账。”白井说道,“微信……或者银行App,现在就能转。”
“不行!”缪林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分说的坚决,“必须……必须用现金!我……我家只习惯用现金结算这种……这种正式的委托!”
她飞快地为自己找着借口,脸颊微微泛红,像是某种坚持或者……执念在作祟,与金钱本身无关。
白井盯着她看了两秒,那目光看得缪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指尖用力攥紧了裙边布料。
“……行吧。”最终,白井淡淡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许了这份麻烦的付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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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轿车的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昂贵皮革和车载香氛的混合气味弥漫在空气里,触手可及的地方皆是柔和的顶级真皮、温润的木饰面板,丝绒地毯踩踏无声。
白井靠在后排宽大的座椅上,身体却并未放松地嵌入其中,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开门的姿态。
缪林坐在另一侧,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盖上,车厢的奢华舒适与刚刚结束的恐怖遭遇形成荒诞的对比,死里逃生的刺激感褪去后,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了上来。
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旁边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的男生,他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活生生撕裂怪物的不是他,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瞬从未发生。
长久的沉默终于被缪林打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努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细微颤抖。
“……刚才……我其实……”她想说“我很害怕”,但有些难以出口,最终化成模糊的低语,“……吓死我了……”
白井甚至没有转头,目光依旧锁定窗外流动的光带。
“看出来了。”
缪林被这回应噎了一下,心里刚筑起的一点点脆弱和倾诉欲瞬间被堵了回去,化作一丝委屈和不甘。
“你……”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道,“……真的很厉害,我刚才……腿都软了,但看你……好像一点不怕?”
“怪异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其中恐惧占大头。”白井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倒是你,明明连首面一只蟑螂的勇气都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胆子小得只能听奶奶的故事壮胆,却偏要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怪异’缠斗,你这种人,往往死得最快,也最难救。”
这话如同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缪林强装镇定的自尊心上,刺痛感尖锐而首接,让她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涨红。
“你——!”她猛地攥紧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却无法反驳那句关于“蟑螂勇气”的评价,毕竟那是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
屈辱和不甘如同野草疯长,迅速盖过了刚才的脆弱,缪林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水光。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不住的哽咽和困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总是跟着你?还是……还是因为我家有钱?或者……”
她有些失控地低头看向自己。
“觉得我丑?……还是身材不好?!”
女孩的自贬质问如同自毁般的爆发,带着一种近乎自虐式的求证。
白井静静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水光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车内柔和的氛围灯映着她那张确实美得无可挑剔、此刻却充满痛苦和困惑的小脸。
等到缪林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复一些,只能发出细微的抽噎声时,白井才缓缓开口。
“你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白井揉了揉鼻梁,似乎相当头疼,“但这和我要说的没关系。”
“因为你所做的一切——所谓‘除灵’,所谓‘求知’,所谓‘正确之道’,本质上都只是为了填满你内心那个因生活太过优越而出现的巨大空洞。”
“你像一只找不到方向、嗡嗡乱飞的苍蝇,被突如其来的‘刺激’光芒吸引,一头撞进你自以为是的‘传奇’里,你享受的,是‘触碰禁忌’时的颤栗,是‘参与事件’的兴奋,是想象自己如同奶奶般‘行侠仗义’的幻想,至于危险?代价?他人的感受?都被你那富丽堂皇的‘责任感’包装掩埋了。”
“所以,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算了,就是讨厌吧。”
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冰冷的锤子,狠狠凿在缪林精心构筑的自我认知之墙上,敲得她头晕目眩。
她愣在那里,张着嘴,喉咙像是被扼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气音,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失控地、汹涌地涌出眼眶,顺着那张精致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紧紧攥着裙子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