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块到账的短信在嘉会胡的手机屏幕上亮着，数字清晰得近乎刺眼。他站在人行道的边缘，看着马路对面的林薇和豆豆，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西肢仍被梦魇的余威束缚着，动弹不得。
豆豆先看见了他。孩子挣脱林薇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小脸上还带着发烧后的潮红。
"爸爸！"
这一声喊像是解开了某种咒语。嘉会胡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儿子。豆豆的体温己经降下来了，但小手仍有些发烫，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钱……拿到了？"林薇走到他面前，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嘉会胡点点头，把手机递给她。林薇低头看着那条短信，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没有触碰，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先去银行。"她说，"然后把手术费交了。"
他们坐公交车去医院。豆豆靠在嘉会胡怀里昏昏欲睡，林薇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八万块能买来手术费，却买不回信任。嘉会胡能感觉到，林薇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时，仍带着审视和戒备，像是在看一个可能会再次失手的赌徒。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缴费窗口前，林薇坚持自己操作转账，嘉会胡站在一步之外，看着她输入金额、密码，最后按下确认键。五万块划走的那一刻，她肩膀的线条才稍稍松懈下来。
"周西手术。"她对嘉会胡说，语气平静得近乎陌生，"医生说成功率很高。"
嘉会胡想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以后会好起来，可这些词句在经历了那么多破碎后显得如此苍白。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周西早上过来。"
林薇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但没有反对。
走出医院时，天色己经暗了。嘉会胡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王德海。
"老嘉！"电话那头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失真，"锦辉那边对你赞不绝口！他们还有个新项目想找你谈，预算二十万！"
二十万。这个数字在嘉会胡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生疼。就在昨天，八万块还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而现在，一个更大的机会摆在眼前——足够还清债务，足够租个像样的房子，足够让豆豆和林薇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我……"他张了张嘴，目光不自觉地追向公交站台。林薇正抱着睡着的豆豆上车，背影单薄而倔强。
"怎么样？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王德海催促道。
嘉会胡看着公交车门缓缓关闭，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一个岔路口。追上去，回家，继续修补那些裂痕；或者转身，抓住新的机会，再次跳进那个曾经让他一无所有的旋涡。
"老嘉？"
"明天见。"他听见自己说。
挂断电话，嘉会胡没有去追那辆公交车。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连成一片虚幻的星河。口袋里，那个存着补丁代码的U盘硌着他的大腿，像一块尚未冷却的炭。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家，但双脚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去——那里有一家通宵营业的网吧，有电脑，有网络，有一个能让他提前准备明天项目的空间。
这一次，他对自己说，会不一样。
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在走过第三个路口时，嘉会胡终于摸出手机，给林薇发了条短信：
"接了个新项目，明晚回来。"
发送成功后，他关掉了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