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所…”顾太太像是被点醒了关键,猛地抓住这个词,身体前倾,语速又快又急,带着哭腔,“有!有!就是搬进新买的别墅后!明轩他…他搬进去不到半个月就开始不对劲!先是说睡不好,总做噩梦,后来…后来他精神越来越差,有一次半夜给我打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说别墅里有人!有人在暗处看着他,还…还对他笑!就在他床头!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还安慰了他几句…谁想到…谁想到三天前他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家里、公司都没人!报警了,可…可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别墅…那别墅是不是…真有问题?”她最后几个字问得小心翼翼,充满了恐惧。
“半夜对他笑…”白纾辞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在酸枝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的“笃”声。她抬眼,目光锐利如电:“那栋别墅,可有旧事?”
顾太太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我们买的时候,中介提过一句,说上一任房主是位独居的老画家,在里面…在里面病逝了,发现时…人都…都…”她说不下去了,眼中惧色更深。
白纾辞心中了然。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向靠墙的多宝格。她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在多宝格前站定,她抬手,指尖拂过格子上那面沉黯古旧的罗盘。罗盘中央的天池指针,在她指尖触及的刹那,竟极其轻微地、自发地颤动了一下,针尖微微偏移,指向一个特定的方位,盘面上那些繁复的刻度仿佛瞬间活了过来,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罗盘指针那微不可察却又异常清晰的异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白纾辞平静的眼底漾开一圈圈确认的涟漪。
“不是人。”她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顾太太耳中,也落在这间被檀香与恐惧浸透的斗室。“是地缚灵。执念深重,盘踞旧宅,己成气候。令郎生机被其阴气所困,如同坠入蛛网。”
“地缚…灵?”顾太太对这个只在恐怖故事里听过的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牙齿都开始打颤,“那…那明轩他…”
“还活着。”白纾辞打断她,语气笃定,“但处境凶险,拖得越久,生机越弱,魂魄亦可能被阴气侵蚀,难以回转。”她走回书案,拿起那本刚刚放下的古旧线装书,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迅速而准确地划过,最终停留在一页绘满奇异朱砂符箓的地方。那符箓线条古拙虬劲,透着一股镇压邪祟的凛然之气。“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那栋别墅。”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彻底吞噬,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城西半山,远离市区的喧嚣,顾家新购入的别墅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精心打理却难掩荒寂的庭院深处。欧式的铁艺大门紧闭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高大的乔木在夜风中摇晃着枝叶,投下大片大片扭曲舞动的阴影,将整栋建筑衬得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白纾辞独自站在别墅那扇沉重的雕花橡木大门前。顾太太被她留在了距离别墅至少百米开外的车上,车窗紧闭,车内灯亮着,远远望去像黑暗海面上一点飘摇的孤舟。她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布包,里面装着那面古旧的罗盘和那本记载着符箓的线装古籍。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生涩滞重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门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某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包裹。那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能渗透骨髓、冻结血液的阴寒,带着腐朽和陈年怨憎的味道。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费力。
白纾辞神色不变,迈步踏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又迅速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她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勉强勾勒出客厅的轮廓:昂贵的真皮沙发、巨大的抽象派油画、光可鉴人的茶几…一切陈设都彰显着奢华,却毫无人气,冰冷得像博物馆的展品。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则被浓墨般的黑暗彻底吞噬。
白纾辞从布包中取出罗盘。铜制的盘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冷光。她左手托盘,右手掐了一个极其古老复杂的手诀,指尖凝聚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芒。口中默诵着艰涩的咒文,声音低沉,如同远古的回响。
嗡……
罗盘中央的天池指针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它不再是指示方位,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搅动,指针高速旋转,带动整个罗盘都在她掌心嗡嗡作响,指针尖端甚至隐隐透出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光晕!盘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刻度符文,仿佛被激活,流动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指针最终像是耗尽了力气,猛地一顿,尖端死死指向二楼楼梯的方向,笔首得如同凝固的标枪。同时,一股远比进门时更加浓郁、更加粘稠、饱含着无尽怨毒与冰冷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二楼汹涌扑下!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细碎、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又像是无数冰冷的手指拂过的皮肤。
来了!
白纾辞眼神一凝,迅速收起罗盘。她并未退却,反而迎着那彻骨的阴风,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木质的台阶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每向上一步,那无形的压力便沉重一分,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阻力巨大。冰冷刺骨的怨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和意志,试图将她冻结、吞噬、拖入永恒的黑暗。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主卧室紧闭的房门。门缝之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活物般流淌出来。
白纾辞在距离房门三步处站定。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门后,正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不是人的目光,而是凝聚了无尽岁月怨毒与孤寂的冰冷意志,充满了对生者闯入其领域的极端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