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筛落一地细碎光斑,懒洋洋地洒在“青囊斋”古旧的木招牌上。店门新开,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桐油和草药混合的气息。门内,檀香清幽,丝丝缕缕的白烟从一只小巧的青铜博山炉中升腾而起,盘旋缭绕,为这间不大的铺面笼上一层朦胧而静谧的纱。
白纾辞坐在一张线条简朴的酸枝木书案后,指节分明、骨肉匀停的手正轻轻翻动着一册纸页泛黄、边角磨损的线装古籍。书页上的字迹并非寻常楷书,而是更为古拙的篆体,夹杂着许多繁复难辨的符文图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神秘。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色棉麻盘扣上衣,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鬓边。她神情专注而宁静,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整个人仿佛己与这缭绕的檀香、古朴的器具融为一体,隔绝了门外初夏的蝉鸣与喧嚣。
店内的陈设极简,除了一张书案、两把圈椅、一个博山炉,便只有靠墙的多宝格上,错落摆放着几件不起眼的旧物:一个色泽沉黯、刻满天干地支的罗盘;一枚边缘微缺、沁色自然的古玉;几卷同样古旧的竹简……一切都显得低调,甚至有些陈旧,唯独那份沉淀下来的静谧感,令人踏入便不由得放轻呼吸。
“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打破了这份沉静。虚掩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混合着昂贵香水与焦灼不安的空气。
白纾辞缓缓抬起头。
门外站着的妇人约莫五十出头,保养得宜,皮肤紧致,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一身剪裁精良、质地考究的香槟色套裙,颈间戴着莹润的珍珠项链,腕上是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无一不彰显着优渥与贵气。然而,此刻这位贵妇人的脸上却寻不见一丝从容,眉宇间堆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愁绪,精心描画的眼妆也遮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与惶恐。她目光急切地在小小的铺面内扫视,最终牢牢锁定了书案后的白纾辞,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您就是白小姐?”妇人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目光在白纾辞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上短暂停留,掠过一丝疑虑,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希冀所取代。
白纾辞放下手中的古籍,神色平静无波,微微颔首:“是。请坐。”她的声音清泠,像山涧流泉,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贵妇人——顾太太依言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首,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心绪,但开口时,那焦灼感依然喷薄而出:“白小姐,我姓顾,冒昧打扰了。实在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儿子…我儿子顾明轩,他…他失踪了!整整三天了!”
白纾辞没有立即追问细节。她伸出那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从案几旁一只紫檀小盒中取出三支纤细的线香。香是特制的,色泽沉褐,隐隐透着一股清冽的药草气息。她将香在指尖捻了捻,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郑重。然后,她将这三支香凑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檀香烟柱。
嗤——
三缕青烟同时从香头升起,笔首向上。白纾辞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燃烧的香头上。
顾太太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支香,仿佛那袅袅青烟牵系着她儿子的生死。
时间在檀香的气息中缓慢流淌。店内静得能听见香灰坠落的细微声响。
突然!
毫无征兆地,三支燃烧正旺的线香,在距离香根尚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齐刷刷地、无声无息地——
寸寸断裂!
三截带着火星的香头几乎同时跌落进香炉的灰烬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噗噗”声。断裂面整齐得诡异,像是被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原本笔首的青烟骤然扭曲、溃散,缭乱地弥漫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仿佛随着断香瞬间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啊!”顾太太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瞬间蓄满了惊恐绝望的泪水,死死盯着香炉里那三截断香残骸,仿佛看到了最不祥的预兆。“断…断了…全断了!白小姐,这…这是不是…是不是说明我儿子他…”后面的话,她己恐惧得说不出口。
白纾辞的目光从断裂的香上移开,落在顾太太惊惶欲绝的脸上。她的神色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凝重。“香断,未必代表人亡。”她的声音依旧清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稍稍压下了顾太太濒临崩溃的恐慌,“它昭示的是凶险,是邪祟侵扰,生机被强行阻隔,如同这香火被外力强行掐断。顾太太,令郎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与新居所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