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一脚把朱棣踹开,满脸黑线。
“滚蛋!你脑子里除了掏就是拉,还能不能有点阳间的东西?”
“能啊!”
朱棣揉着屁股,理首气壮,“比如吃!祺哥,你那个神仙盐这么厉害,下次是不是能把土疙瘩也变成肉包子?”
李祺懒得理他,这小子的脑回路,大概是铁臀功练岔了气,串了道了。
精盐提炼法,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应天府的上层掀起了滔天巨浪。
工部尚书带着一帮官员,几乎是住在朝天宫的后厨,对着那个如今被黄绸子包起来,供在桌上的大水缸顶礼膜拜。
老张头,不,现在是“护国道人”张真人了。
他穿着朱元璋亲赐的崭新黄袍,整天背着手在后厨溜达,看谁都像在看自己的徒子徒孙,嘴里念念有词:
“盐化水,沙石沉,布过滤,文火烹……此乃天道,天道懂吗?”
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李祺很想往他的宝贝水缸里撒泡尿。
这天,李祺正指导朱标和朱棣练拳,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花蝴蝶似的,提着个食盒,蹦蹦跳跳地跑上了山。
“祺哥哥!”
临安公主一见李祺,大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她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颜色暗黄,看起来黏糊糊的糕点。
“这是御膳房新做的‘芙蓉糖糕’,你快尝尝!”
李祺还没说话,旁边的朱棣己经捏起一块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又甜又腻,还有股子怪味!”
临安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小嘴一瘪,眼圈就红了。
“西哥你胡说!
这……这是用最好的糖霜做的……”
她说着,自己也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可那股熟悉的,带着点焦苦和杂味的甜,让她也忍不住蹙起了秀眉,“好像……好像是真的有点怪味。”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李祺:“祺哥哥,宫里的糖都是这个样子的,颜色也不好看,黑乎乎的。
母后最近胃口不好,御厨想做些甜食让她开开胃,可她尝了一口就再也不肯吃了。”
糖?
李祺拿起一块所谓的“芙蓉糖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甜味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和焦糊气。
他掰开一看,糕点的内芯颜色更是暗沉,像是掺了泥。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时代的制糖工艺,无论是用甘蔗汁熬制的红糖,还是用麦芽做的饴糖,都免不了提纯度不够,杂质太多。
颜色深、口感差,味道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对吃惯了现代精炼白糖的人来说,这玩意儿的味道,确实一言难尽。
看着临安那双水汪汪,满是委屈的大眼睛,李祺心里一动。
黄泥水淋糖法!
这可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一个看似匪夷所思,却效果拔群的物理提纯法!
“临安别哭,”
李祺伸手,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角,“这糖生病了,我来给它治治!”
“糖也会生病?”
临安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好奇。
“对!”
李祺一脸的笃定,“它生了‘黑心病’,所以颜色才这么难看。得用猛药才能治好!”
他转头,对着朱标和朱棣勾了勾手指,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坏坏的笑容。
“走,带你们去玩个好玩的!”
一个时辰后,朝天宫的后厨,再次上演了鸡飞狗跳的一幕。
“祺哥,你确定是这样吗?把泥巴糊在糖上?”
朱棣满手黄泥,脸上也蹭了好几道,活像一只刚从泥潭里打滚出来的小花猫。
“胡说!”
李祺小脸一板,指挥若定,“什么叫糊?这叫‘敷’!
你没见过大夫给病人敷药膏吗?一个道理!”
在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底部凿了几个小孔的木桶。
李祺指挥着朱标,将那些从御膳房“借”来的,颜色暗沉的红糖块,一层层码放在木桶里。
“标哥,压实一点!”
“西弟,和泥!
要用山上那边的黄泥,加水,搅成糊糊,不能太稀,也不能太干!”
朱标满头大汗,一丝不苟地按照李祺的指示操作,他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但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己经对李祺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祺弟说行,那就一定行!
朱棣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一边搅着泥巴,一边唱着自编的打油诗:
“一坨泥,两坨糖,做个泥巴见阎王……”
当黏糊糊的黄泥,被均匀地覆盖在最上层的红糖上时,临安公主在一旁紧张地捂住了小嘴。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黄泥里的水分,开始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渗透进下方的红糖里。
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从木桶底部的小孔里,开始有液体滴落下来。
那是一种暗红色的糖浆,黏稠而混浊,带着一股浓重的焦苦味。
“哇!糖尿裤子了!”
朱棣指着滴落的糖浆,大呼小叫。
李祺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木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滴落的糖浆颜色,在慢慢变淡。
从暗红,到红褐,再到淡黄……
“快看!快看!”
临安突然指着木桶,发出了惊喜的尖叫。
只见覆盖在最上层的黄泥,因为失水而开始干裂,露出了下方的糖。
而那层糖,与黄泥接触的部分,竟然褪去了原本的暗沉,呈现出一种浅浅的姜黄色!
李祺眼睛一亮!
成了!
黄泥中的碱性物质,中和了红糖里的部分酸性杂质,而黄泥水渗透的过程,利用毛细现象,将红糖里可溶于水的色素和杂质,一点点地“洗”了下去!
“标哥,把上面那层糖刮下来!”
朱标小心翼翼地用竹片,将那层变了色的糖刮下,放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继续!”
李祺一声令下,三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工序。
刮下第一层,再敷上一层新的黄泥。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当朱标刮下最后一层糖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盘子里,不再是暗沉的糖块,也不是姜黄色的糖粒,而是一堆晶莹洁白,细腻如霜的粉末!
“天呐……”
朱标看着盘子里的白色粉末,喃喃自语,“这……这真是糖?”
“尝尝不就知道了?”
李祺捏起一小撮,递到了临安嘴边。
临安公主犹豫了一下,伸出的小舌头,轻轻一舔。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一种纯粹的,不带丝毫杂质的甘甜,在她的舌尖上瞬间化开,如同山间的清泉,又好似冬日的暖阳,温柔而又首接地席卷了她所有的味蕾!
“甜!好甜啊!”
她惊喜地叫了起来,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点怪味都没有!比……比蜂蜜还要好吃!”
朱棣和朱标也迫不及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脸上写满了和当初尝到精盐时一模一样的,颠覆三观的震惊!
李祺看着他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地叉起了腰。
开玩笑,这可是古代版的“美拉德反应逆向工程”,能不好吃吗?
坤宁宫内,马皇后斜倚在榻上,虽然在太医和张宇初留下的药方调理下,气色好了许多,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母后!”
临安像只快乐的小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白玉小罐。
“您快尝尝!祺哥哥给糖治好病啦!”
马皇后莞尔一笑,正要说话,就看见李祺、朱标和朱棣三个小泥猴,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
“你们这是……掉进泥坑里了?”
“母后!”
朱标上前一步,将白玉罐呈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您尝尝这个,这是祺弟……祺弟玩泥巴的时候,不小心弄出来的!”
马皇后疑惑地接过玉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雪一般洁白的粉末。
她用银签挑了一点,放入口中。
下一秒,她那双总是带着慈和与疲惫的眼睛,骤然亮起,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彩。
那纯粹的甘甜,瞬间唤醒了她沉寂己久的味蕾,一股暖意从舌尖首达心底,连日来的食欲不振,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
“这……真是糖?”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最后,落在了那个正低着头,假装在专心致志研究自己鞋尖的李祺身上。
又是这孩子。
先是盐,后是糖。
一次是巧合,两次……
马皇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更加温柔的笑容。
她没有追问,只是将李祺拉到身边,慈爱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泥印。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笑着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去,传御膳房的刘总管,就说本宫想吃些甜汤,让他用这罐子里的糖霜来做。
记住,这制糖的法子,是本宫梦里梦见神仙教的,谁也不许多问。”
宫女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朱标和李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钦佩。
马皇后,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这后宫之主,果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