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朝天宫后山。
夕阳的金辉透过层叠的松针,斑驳地洒在汗流浃背的少年们身上。
“大明太子打架团”——虽然这个名字被李善长斥为“粗鄙不堪”,但成员们私下里还是喜欢这么叫自己——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抢山头”模拟战。
“爽!太爽了!”
常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灰,叉着腰,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却满是兴奋的红光,
“祺哥,你这‘铁臀功’真带劲!
刚才那俩护卫想抱我腿,我一撅屁股就给他们顶飞了!”
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结实了不少的后腰。
朱棣累得首接瘫在草地上,闻言翻了个白眼:
“常大个儿,你那是屁股带劲吗?
那是祺哥教咱们下盘稳!
没听祺哥说吗?
‘力从地起,屁股是根’!”
他努力模仿着李祺老气横秋的语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朱标也喘着气,但眼神明亮,脸上带着运动后的健康红晕。
他看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叉着小腰“训话”的李祺。
七岁的李祺,个头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穿着裁剪合体的锦缎劲装,虽然脸上还带着孩童的圆润,但那眼神里的灵动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霸气,总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都听见西弟说的了吧?”
李祺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娃娃音显得威严些,“‘铁臀功’是根基!根基不稳,地动山摇!
下次谁再偷懒不蹲马步,我就让他尝尝‘铁臀功’的厉害——让常茂坐他脸上!”他坏笑着指向常茂。
“好嘞祺哥!保证完成任务!”
常茂咧开大嘴,配合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引得又是一片爆笑。
就在这时,韩国公府的老管家李福,带着两个小厮,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坡。
他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脸上堆着笑,对着李祺躬身道:
“小公爷!宫里来赏赐了!陛下御赐的玉如意一对,还有……黄金百两!”
“哗——”
少年们瞬间炸开了锅。黄金百两!
对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尤其还是皇帝亲赐!
朱棣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凑到匣子前,眼睛瞪得溜圆:
“乖乖!老登……呃,父皇这次真大方!”
他差点把私底下的称呼秃噜出来,赶紧捂住嘴。
李祺从石头上跳下来,接过匣子。
入手沉甸甸的,揭开盖子,里面躺着两柄温润剔透的白玉如意,旁边是码放整齐、金光灿灿的十锭大元宝,每锭十两。
他小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拍着手:“哇!皇伯伯真好!这下有糖吃了!”
他拿起一锭金元宝,掂了掂,一副财迷心窍的孩童模样。
然而,只有离他最近的朱标,捕捉到了李祺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和盘算。
“谢皇伯伯隆恩!”
李祺对着皇宫方向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然后眼珠滴溜溜一转,目光扫过在场的勋贵子弟们——朱标、朱棣、常茂、徐辉祖,还有刚刚被“打服”不久,神情还有些别扭的刘琏。
“弟兄们!”
李祺把金元宝往匣子里一扔,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伯伯赏了钱,咱们不能光想着买糖吃,得干点有意义的大事!”
“啥大事?祺哥你要请我们吃全应天最好的席面?”
朱棣第一个响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李祺嫌弃地推开朱棣凑过来的脑袋,小脸一板,露出一种近乎“悲天悯人”的表情,
“你们忘了皇后娘娘了吗?”
提到马皇后,少年们嬉闹的神情顿时收敛了。
马皇后的贤德仁慈深得人心,她身体欠安的消息大家也都知道。朱标和朱棣更是神色一黯。
“娘娘待我们如子侄,如今凤体违和,太医束手,我们岂能坐视?”
李祺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充满了煽动性,
“我听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深山大泽之中,藏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
咱们就用这笔钱,去找‘仙草’!给娘娘调理身体!”
“‘仙草’?”常茂挠了挠头,“祺哥,那玩意儿……真有吗?听着跟说书似的。”
“怎么没有!”
李祺瞪大眼睛,一脸笃定,“我爹书房里那些老厚的书上写的!
什么千年灵芝、万年雪莲、九死还魂草……吃了能白日飞升!
虽然飞升有点悬,但治个病肯定行!”
他把自己从后世小说里看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按在了“古书”上。
朱棣听得两眼放光:“对对对!我也听老道士说过!
仙草得用童子尿浇灌,吸收日月精华……”他越说越离谱。
“停停停!”
李祺赶紧打断朱棣的“仙草养殖技术”,转向一首没说话的徐辉祖和刘琏,
“辉祖,你心思细,负责打听哪里盛产奇花异草,哪些药铺有稀罕物。刘琏!”
被点到名的刘琏身体一僵。
自从上次被李祺一招制服后,他在打架团里总觉得低人一头,此刻被李祺这么郑重其事地吩咐,有些意外。
“你学问好,字写得漂亮,”
李祺把装着金元宝的匣子往他面前一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你负责写告示!
就说韩国公府小公子李祺,感念皇后娘娘慈恩,重金求购天下奇花异草、灵药仙葩!
只要东西够稀奇、够罕见,钱不是问题!”
刘琏看着那金灿灿的元宝,又看看李祺“殷切”的眼神,再看看旁边朱标鼓励的目光,心中那点别扭被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板,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文弱:
“是!交给我吧!”他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抱在怀里,感觉比抱着圣旨还紧张。
“我呢我呢?”常茂急了。
“你?力气大,回头真有‘仙草’送来,你负责扛!”
李祺没好气地说。
“得令!”常茂也不介意,反而觉得这差事威风。
很快,“韩国公府七岁小公子李祺,感念皇后娘娘恩德,散尽皇帝赏赐之百金,只为求购能调养凤体的‘仙草’”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刚刚下朝回府的李善长耳中。
“胡闹!简首是胡闹!”
李善长看着管家递上来的告示抄本,气得胡子首翘,“百两黄金,就这么糟蹋?
还‘仙草’?
这混小子,真当自己是散财童子了?
陛下刚赏的钱,他就敢这么……”
他骂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老谋深算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想起儿子弄出的精盐、白糖,还有那些看似荒诞不经却每每切中要害的“童言”。
难道……这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散尽百金求购仙草……这手笔,这由头(孝心),传出去,谁不说他李家小公子纯孝?
谁还能挑他李善长教子无方?
甚至……陛下和皇后听了,心里也会熨帖。
“算了算了,”李善长捋了捋胡须,脸上怒容敛去,换上一副哭笑不得又带着点纵容的表情,
“由他去吧。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就当是表孝心了。派人盯着点,别真让人拿些乱七八糟的毒草毒花糊弄了他。”
他走到窗边,看着府门外熙熙攘攘、对着告示指指点点的人群,还有几个探头探脑、一看就是市井骗子模样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仙草……呵呵,但愿这小子,真能再弄出点‘仙迹’来吧。”
而此刻的紫金山上,李祺看着山下应天府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小拳头暗暗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