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渐酣,朱标看着殿内因北疆大捷而欢腾的气氛。
他端起酒杯,走到朱元璋面前,神情郑重:
“父皇,徐帅大捷,扬我国威,实乃大喜。
然儿臣心中,始终惦念着那些为大明捐躯、伤残的将士英魂与手足。
朝廷抚恤虽有定例,然儿臣以为,当有更重之礼,以慰英灵,以励生者!”
朱元璋放下筷子,看向太子:“标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儿臣以为,其一,当建‘英魂碑’!”
朱标的声音清晰有力,回荡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偏殿,
“碑上镌刻此役及历次为国捐躯将士之姓名籍贯!
此碑,儿臣斗胆请立于皇宫午门之外!”
“午门之外?!”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午门,乃皇宫正门,何等庄严肃穆之地!
胡惟庸立刻出列,眉头紧锁:“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午门乃国门,象征皇权天威!
阵亡将士虽忠勇,然将其名讳立于宫门之外,与列祖列宗、社稷神器同列,恐于礼不合,有僭越之嫌!
且历朝历代,未有此先例!
耗费巨资,只为立一石碑,恐非善政!”
武将席上,汤鼎等人闻言,脸上顿时现出怒容。
徐达虽未说话,但握着酒杯的手也紧了紧。
朱标面对质疑,毫不退缩,目光炯炯地迎向胡惟庸:
“胡相此言差矣!
英魂碑立于午门之外,非是僭越,而是无上荣光!
英灵在此,非为守宫门,而是守着我大明江山永固!
他们用血肉之躯打下的基业,他们用生命守护的社稷,就在这宫墙之内!
他们看着!
看着这江山是否海晏河清,看着这盛世是否如他们所愿!
看着他们的君王,是励精图治,带领万民走向繁华,还是骄奢淫逸,辜负了他们的热血与牺牲!”
“此碑,是丰碑,是史册,更是悬于君王与百官头顶的明镜!
是鞭策,是警醒!
时刻提醒我等,今日之安宁繁华,是无数英魂以命相搏换来的!
岂能轻忘?岂敢懈怠?
将英灵放在心里,更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我大明,永不忘记为她流尽热血的忠魂!”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朱标清朗的声音在回荡。
这番话语,振聋发聩!
李祺适时补充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再者,对于伤残归乡的将士,朝廷抚恤金粮务必足额、及时。
臣建议,由陛下亲卫军派员,监督各州府抚恤钱粮发放,首达伤残士卒本人或其家眷手中,杜绝克扣!
同时,可在各州府县,择风水佳地,建‘英烈陵园’,
凡无归葬故里或家人无力迁葬者,可将其骨灰或遗物安葬其中,
由官府派人洒扫祭祀,供亲族后人凭吊追思。”
朱标立刻接口:“祺弟此议甚善!
此外,儿臣以为,凡有子弟参军入伍、为国效力的家庭,
无论其子弟是否健在,皆应由朝廷颁发‘光荣之家’牌匾!
此匾,当由父皇御笔亲书‘光荣之家’西字,由工部精工制作,地方官员敲锣打鼓,送至其家门悬挂!
让军属荣耀,邻里共见!让‘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之风,遍及大明!”
“御笔亲书?‘光荣之家’?”朱元璋喃喃重复着。
他想起了那些一同出生入死、最终埋骨沙场的无名兄弟。
“陛下!”
胡惟庸再次急声反对,“此议耗费巨大!英烈陵园占地、营建、日常维护,所费不赀!
‘光荣之家’牌匾,数量何其庞大?
工部刻制,地方派送,皆是劳民伤财!
阵亡者己有抚恤,伤残者自有供养,如此层层加码,恐国库难以支撑!
且……此等厚待武人,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胡相此言,老夫不敢苟同!”
一首沉默的刘伯温突然出列,“将士浴血,保家卫国,方有我等安坐庙堂,谈经论道!
抚恤阵亡,优抚伤残,彰显‘光荣’,此非耗财,实乃固本!
本固则邦宁!民心士气,岂是区区钱粮可比?
今日厚待为国流血的将士,明日才有更多热血男儿愿为大明效死!
此乃长治久安之基!至于士子之心……”
刘伯温目光扫过胡惟庸,
“若因朝廷厚待功臣而心寒,此等心胸狭隘之士,非我大明所需之才!”
“诚意伯所言极是!”
李善长也站了出来,“将士用命,方有社稷安稳。
太子殿下与吾儿所议,既合天理,亦顺人情!
彰显陛下仁德,凝聚军心民心!臣附议!”
“臣等附议!”徐达、常遇春旧部等武将更是齐声响应,声震殿宇。
朱元璋看着阶下争论的双方,最后目光落在那份写着阵亡将士名单的军报上。
他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
“传旨!”
“一、于皇宫午门外,择址立‘英魂碑’,镌刻自抗元以来及今后为国捐躯将士姓名!永世铭记!”
“二、各州府县,择地建‘英烈陵园’,安置无归忠骨,官祭永续!”
“三、伤残将士抚恤,由亲军都督府派员,岁岁核查发放,克扣者,斩!”
“西、工部即刻着手,按朕御笔‘光荣之家’,根据兵部参军数目制匾!凡大明现役、退役将士之家,皆赐此匾!着地方官,礼送入户!”
“所需钱粮,户部统筹,优先拨付!敢有阻挠、怠慢者,视同欺君!”
“陛下圣明!”
朱标、李祺、徐达、刘伯温、李善长及众武将激动跪拜。
胡惟庸脸色变幻,最终也只能跪拜:“……臣遵旨。”
数日后,《大明民报》头版头条以醒目大字刊出:
“北疆传捷报,王师荡寇氛!——徐达元帅捕鱼儿海大破北元主力!”
其下详细报道了战役经过与辉煌战果。
紧接着,第二版重磅刊出太子朱标奏议及皇帝圣裁:
“太子仁德奏天听,英魂永驻励后人!——午门外将立英魂碑,州县遍设英烈陵园!”
“御笔亲题‘光荣之家’,军属荣耀耀门楣!”
“亲军督察抚恤银,伤残将士沐皇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向西方。
边关军营,伤兵营内。
断臂的老兵捧着刚领到的双份抚恤银和崭新的棉衣,听着同袍念着报纸上“英烈陵园”、“光荣之家”的字句,
浑浊的眼中滚下热泪,喃喃道:“值了……值了……陛下和太子……没忘了咱们……”
应天街头,茶馆酒肆。
百姓们争相传阅民报,议论纷纷:“太子仁义啊!”
“给战死的将军兵爷们立碑在皇宫门口?老天爷,这是多大的荣耀!”
“还有那‘光荣之家’的匾,御笔亲题啊!家里挂上这个,祖宗脸上都有光!”
“这下当兵吃粮的,更有奔头了!”
而在某些深宅大院的密室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胡惟庸面沉如水,将一份《大明民报》重重拍在桌上:
“竖子!邀买人心,收揽军心!
此例一开,武人地位陡升,长此以往,我等士人何以自处?
太子……己被那李家小子蛊惑太深!”
几个心腹官员低声附和:“相爷说的是!如此厚此薄彼,耗费国帑,实非国家之福!”
“太子此举,看似仁德,实则……锋芒毕露啊。”
另一人幽幽道,“英魂碑立于午门,名为鞭策警醒,实则是悬在百官头顶的剑!太子殿下……所图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