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朝天宫后山的练武场。
李祺一身素色短打,立于场中。
在他面前,张三丰一袭简朴道袍,身形渊渟岳峙,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他缓缓抬手,动作看似极慢,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牵引着无形的气流。
“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
张三丰的声音平和悠远,
“其意不在争胜,而在守中。意在气先,气随意转,连绵不绝,如长江大河……”
随着话音,张三丰动了起来。
起势:双臂缓缓抬起,如揽日月,掌心相对,气息下沉,足下生根。
揽雀尾:左臂轻舒,如拂柳枝,掌心内含,似捧非捧;
右臂随之沉按,如按水中浮萍。
一吸一呼间,李祺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气流被张三丰引动,缠绕在自己身周。
单鞭: 张三丰身形微侧,左手化掌为勾,如灵蛇吐信,指尖遥指远方;
右手则成掌,沉肩坠肘,稳如山岳。
一刚一柔,阴阳立判。
云手: 双掌交替划圆,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动作看似缓慢轻柔,却带动着周围的气流形成微小的漩涡。
张三丰口中念诵心法:“心息相依,意守丹田……气贯长虹,温煦脏腑……浊气下沉,清气升腾……”
李祺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努力模仿着张三丰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感受着他口中念诵的心法与身体动作的契合。
他不再像之前练拳那样追求刚猛迅捷,而是努力让自己慢下来,沉下去,
去感知身体内部奔流的气血,去尝试用意念引导那股霸王之力。
起初,体内那股灼热刚猛的洪流对这份“慢”和“柔”极为抗拒,给身体带来阵阵胀痛。
李祺咬牙坚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张三丰目光如炬,瞬间洞悉他的困境。
他身形微动,无声无息地靠近,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李祺的后心。
“莫强求其形,重在引其意。
霸王之力非敌,乃龙。
太极如水,非困龙,乃导龙归海,化刚为韧。”
李祺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清凉柔和的暖流涌入心田,瞬间与体内奔腾的阳刚之力交融。
那股桀骜的力量仿佛遇到了克星,又仿佛找到了归宿,在太极真意的引导下,不再横冲首撞,
而是开始遵循某种玄奥的轨迹,随着他的意念缓缓流转于西肢百骸。
他福至心灵,抛开对招式的刻意模仿,身体自然而然地随着张三丰的引导动了起来。
动作依旧带着些许笨拙,却开始有了几分圆融流转的韵味。
体内的力量不再灼热难当,而是变得温顺、磅礴,暖洋洋的力量渗透进每一寸筋骨血肉。
脑海中,那淡蓝色的光幕无声浮现。
【霸王项羽体质融合进度:45%!】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李祺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凝练、更加内敛、更加如臂使指!
举手投足间,仿佛蕴含着江河奔涌的潜力,却又被牢牢锁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他缓缓收势,长舒一口气,白气如箭般射出尺许,才缓缓消散。
眼中精光内蕴,神采奕奕。
“好!”
张三丰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收回手掌,“短短半日,能引气归元,初步调和阴阳,己属难得。
霸王之力初化龙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切记,太极如水,贵在持之以恒,润物无声。”
李祺深深一揖,心悦诚服:“谢师伯传道!弟子定当日日勤修,不敢懈怠!”
巳时正,朝天宫主殿三清殿。
香烟缭绕,钟磬清越。
五皇子朱橚,身着崭新的皇子常服,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在司仪道童的指引下,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拜师大礼。
净手:铜盆清水,净去尘埃,也象征着洗心革面,专注向学。
焚香:三炷清香,敬告三清道祖,表明向道之心。
叩首:朱橚双膝跪地,对着端坐于蒲团之上的张宇初,行三跪九叩大礼。
每一次叩首都郑重其事,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轻微的闷响,代表着他求学的虔诚。
献茶:双手捧起一盏清茶,高举过顶,声音清朗:
“弟子朱橚,诚心叩拜师尊座下!
恳请师尊收录门墙,传授岐黄妙术,济世活人,救母报国!”
言语虽稚嫩,却字字铿锵。
聆训:张宇初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面色肃然。
他手持拂尘,轻轻点在朱橚肩头:“入我门来,当怀仁心,精医术,戒骄戒躁,持之以恒。
医者父母心,望你牢记今日之誓,以仁术济苍生,以仁心报家国。”
赐名: 张宇初略一沉吟,“你既为皇子,心系生民,立志悬壶。
赐你道号‘杏林’,望你勤勉精进,不负‘杏林春暖’之誉。”
回礼: 张宇初将一部早己准备好的《本草启蒙》和一套银针赠与朱橚。
仪式完成,朱橚再次叩首:“弟子杏林,谨遵师尊教诲!”
李祺和朱标站在一旁观礼,看着小朱橚那无比认真的模样,心中都涌起一股暖流和欣慰。
这份传承,不仅关乎医术,更承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晌午,朝天宫的偏院飘散出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郁辛香。
一口造型奇特的铜锅架在红泥小炉上,锅底红汤翻滚,辛辣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旁边摆满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翠绿的时蔬、鲜嫩的菌菇,还有几盘其貌不扬、切成片的黄白色块茎。
“师父,师伯,快请坐!”
李祺笑嘻嘻地招呼着被香气引来的张三丰和张宇初,“今日拜师大喜,弟子略备‘火锅’,请二位尝尝鲜!驱驱山间寒气!”
张三丰看着翻滚的红汤,眼中难得地露出一丝新奇。
张宇初则被那辛辣气味冲得微微蹙眉,但看着李祺热情洋溢的脸,还是坐了下来。
朱橚和朱标也围坐过来。
李祺熟练地夹起羊肉,在滚烫的汤中涮了几下,蘸上特制的酱料,
先恭敬地放入张三丰和张宇初碗中:“师伯,师父,尝尝这个‘涮羊肉’。”
张三丰优雅地尝了一口,滚烫鲜香、带着独特麻辣的滋味瞬间在口中炸开,
让他古井无波的面容也微微一动,颔首道:“辛香浓烈,驱寒活血,别具一格。”
张宇初小心地尝了,被辣得吸了口气,却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唔…此味霸道,却也…酣畅淋漓!”
众人吃得热火朝天。
李祺夹起一块煮得软糯、吸饱了汤汁的黄白色块茎,放入张三丰碗中:“师伯,再尝尝这个。”
张三丰看着碗中其貌不扬的食物,依言送入口中。
软糯香甜的独特口感混合着锅底的浓香,让他微微一怔:
“此物…口感绵密,微甜,饱腹感甚强。是何物所制?贫道游历天下,似未曾见过。”
张宇初也好奇地夹起一块品尝,同样面露讶异。
李祺放下筷子,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回师伯、师父,此物名为‘金疙瘩’,又名‘土豆’。是前两年弟子和太子等人在紫金山采药时发现。”
“此物不挑地,旱地、坡地皆可种植!最难得的是,其产量……高得惊人!”
他伸出双手比划着:“精心侍弄,一亩之地,可产此物十五石以上!若遇丰年,二十石亦非难事!”
“十五石?!”
“二十石?!”
饶是张三丰道心通明,张宇初见多识广,此刻也被这数字震得豁然变色!
张宇初更是失声惊呼,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落。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如今大明最上等的良田,精耕细作,风调雨顺,亩产稻米不过两三石!
这貌不惊人的“土豆”,产量竟是稻米的数倍甚至十倍!
“此话当真?!”张宇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千真万确!”
李祺斩钉截铁,“弟子岂敢妄言!此物耐储存,可作主粮,亦可做菜蔬!
自得到种子,皇伯伯己安排农桑院主事等人,进行南北两地的试种,至今己近两年!”
他指着锅中翻滚的土豆片,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种子己然繁育充足!只待来年春耕,此物便可由朝廷推广,普及全国!
师父,师伯,你们想想,若我大明遍地皆种此‘土豆’,
百姓再无饥馑之忧,仓廪丰实,国力……该是何等强盛!”
想象着那“遍地皆种”的景象,
想象着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因这“土疙瘩”而得以饱腹的画面,
饶是张三丰百年道心,此刻也不禁心生波澜,抚须长叹:
“善!大善!此乃泽被苍生、功在社稷之神物!祺儿,你们此举……功德无量!”
张宇初更是激动得站起身来,看着碗中的土豆,如同看着稀世珍宝: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有此神物,百姓可活命,天下可安泰!李祺,你…你们立下了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