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于黑风谷初战告捷,斩杀悍酋赤勒朵,在吐蕃这片本就暗流汹涌的高原上激起了滔天骇浪。
赤勒朵并非孤立势力,
其部落依附于更西面、占据着数处水草丰美河谷的大头人朗日赞普。
朗日赞普麾下有精骑近万,
与逃窜至藏北的元朝残余大将王保保的心腹爱将——纳哈出勾结日深。
赤勒朵的败亡和那被钉死在地的惨相,并未吓倒朗日赞普和纳哈出,
反而激起了他们更疯狂的报复欲。
借着元廷残余的许诺和暗中输送的少许兵甲粮秣,
一张由袭扰、偷袭、劫掠构成的毒网,悄然撒向了立足未稳的明军。
......
初春的高原,阳光吝啬,寒风依旧凛冽如刀。
明军虽然占据了河湟谷地一片较为平缓的区域扎下大营,
并依照张三丰、张宇初的法子缓慢适应着,
但广阔的边境线不可能如同铁桶般封锁。
一支由五百名步卒和两百辆骡马车组成的辎重队,
在近百名骑兵的护卫下,沿着蜿蜒狭窄的河谷通道,
艰难地向着大营运送军粮和被服。
领队的是个沉稳的千户,一路都派出了斥候。
当队伍行进到一处狭窄的、两侧山石嶙峋的谷道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几乎与利箭齐至!
两侧的崖壁之上,
猛地冒出数十个披着兽皮、几乎与岩石同色的身影!
他们张弓搭箭,射出的却是带着诡异哨响的箭矢!
目标并非杀伤人命,而是队伍中驮着军需的骡马!
噗嗤!
噗嗤!
十几匹健壮的骡马哀鸣着倒下,鲜血染红了冻土!
车队瞬间大乱!
拥挤在狭窄的谷道之中,进退不得!
“敌袭!结盾阵!”
千户厉声大吼!
训练有素的明军士兵迅速举起大盾,
结成环形阵,将粮车护在中间。
骑兵则试图策马冲上斜坡驱赶那些弓箭手。
然而就在盾阵刚刚结成的刹那!
“轰隆——!哗啦啦!”
伴随着沉闷的巨石滚动声,
十几块巨大的、显然经过巧妙堆放的岩石从坡顶轰然砸落!
狠狠撞进拥挤的车阵之中!
木轮碎裂!
车厢倾覆!
袋装的新粮“哗啦”倾倒一地!
更要命的是,紧随其后的是点燃的浸油箭矢!
瞬间引燃了军需品!
浓烟滚滚而起!
“快!搬开石头!
抢救粮草!灭火!”
千户目眦欲裂!
士兵们被迫顶着冷箭和碎石,冒险去拖拽滚木礌石,扑打火焰!
混乱中,几名穿着破旧明军服饰、口音却含糊不清的“溃兵”挤到了队伍边缘。
“千户大人!
不好了!
后面…后面也有马匪追上来了!
黑压压一片!
快撤啊!”
其中一个“溃兵”一脸惊恐地喊道。
“什么?后面也有?”
千户心头一紧,下意识分神看向后方。
就在此刻!
那报信的“溃兵”眼中凶光一闪,袖中滑出尺长的锋利骨匕,
闪电般刺向近在咫尺的千户小腹!
而另外几个同伙,也同时暴起发难,抽出藏好的短刃杀向周围的明军士兵!
“卑鄙!”
千户毕竟是沙场宿将,反应极快,猛一扭身,骨匕在他腹侧皮甲上划开一道口子,带出血痕!
他怒吼一声,拿刀反斩!
那“溃兵”身手竟也矫健,就地翻滚躲开!
一番混战,那几个奸细最终被愤怒的士兵们乱刀砍死,
但此刻的谷道早己烟火弥漫,一片狼藉!
骡马死伤二十余头,倾覆、烧毁的粮车辎重占了三分之一!
损失惨重!
当这支狼狈不堪的辎重队终于拖着重伤人员、拉着剩余物资返回大营时,整个营地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更让士兵们心寒的,是他们身上的寒意。
“嘶…这狗日的袄子!里面塞的什么玩意儿?”
一个老兵愤怒地扒拉开外面看起来厚实的军袄,
里面填充的根本不是御寒的棉花或丝麻絮,而是干枯泛黄的芦苇絮!
又轻又薄,一点保暖作用都没有!
寒风轻易就透了进来!
“就是!
老子脚上这双新领的毡靴,外面瞧着光鲜,
里面那毡又薄又脆,才穿了几天就磨破了底!”
另一个士兵愤愤地脱下毡靴,露出冻得青紫、甚至有些溃烂的脚趾。
徐达亲自查看了这些劣质军需,
尤其是那些填充芦苇絮的冬衣和破烂不堪的毡靴,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这些物资,本该是京城工部按高标准调拨的!
“大将军!”
朱棣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冲进了中军大帐,身后跟着满脸愤慨的常茂和徐辉祖,
“吐蕃崽子就知道使这些下三滥的阴招!
缩在石头缝里放冷箭!
还派人扮溃兵偷袭!
这口气我咽不下!
让我带三千精骑!
不!一千就行!
老子去把那个什么朗日赞普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徐达猛地抬头,目光冰冷,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燕王殿下!
军令如山!
本帅说了!
未经军令,不得擅动!
此刻冒进,是陷全军于死地!
你想让将士们的血,白流在这片冻土上吗?!”
朱棣犹自梗着脖子,声音却低了几分:
“可是…大将军!
难道就任由那些鼠辈猖狂?
还有这些…这些破烂玩意儿!”
他指着地上散落的那几件芦苇袄子,
“兄弟们穿着这玩意儿上阵,冻都冻僵了!
怎么打仗?!”
“本帅比你更心痛!”
“我军初至此地,尚未适应!
敌暗我明,地形不熟!
粮道被扰,军需又出问题!
此刻出击,正中敌人下怀!
你想当元廷和吐蕃人眼里送死的先锋吗?!”
他深吸一口气:
“军需之事,本帅自会向陛下讨个说法!
但军令就是军令!
从今日起!
凡未经帅令擅自出战者,无论亲疏爵位,一律军法严惩!
亲兵队!
给本帅看住了几位世子公子!
敢踏出辕门一步者,架回来军棍伺候!”
“燕王殿下!打仗,靠的不是一时血气之勇!
守得住,看得清,才有出拳的时机!退下!”
朱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
最终咬着牙,猛地一跺脚,拉着还想争辩的常茂,愤然转身冲出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