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正月十五,应天府,上元灯节!
秦淮河畔,火树银花,游人如织。
各色彩灯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最热闹的却不是那些挂着精致花灯的楼台画舫,
而是夫子庙前一个临时搭起的简陋书场。
醒木“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条案上,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留着山羊胡的说书先生老周,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
他脸颊泛着异样的红光,
声音因为连日来的嘶吼而沙哑,
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亢奋:
“……列位看官!
上回书说到,那李参谋李祺小将军,于黑风谷外,一枪惊神,钉杀敌酋!
端的如同霸王再世!
可今日,小老儿要说的,却非刀光剑影,
而是——雪域龙吟,报国之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力量,
猛地站起身,竟不顾体统地一脚踏在条凳上,
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模仿着那日驿卒嘶吼的腔调,用尽全身力气唱了出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这嘶哑却饱含金铁之音、完全不同于当下任何曲调的吼声,
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懵了全场!
嘈杂的人声、丝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状若癫狂的说书人。
老周不管不顾,完全沉浸在那千里之外传来的震撼中,
继续嘶吼着:
“心似黄河水茫茫——!”
“何惜百死报家国——!”
“堂堂大明要让西方——来贺——!!!”
当他吼出最后那句“来贺”时,
声音己经完全劈裂,
却带着一股首击灵魂的力量!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这…这是什么调子?”
一个穿着儒衫的老学究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浑然不觉,满脸的惊骇。
“我的娘咧!听得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激动地搓着手臂。
“报国!是报国!”
一个年轻的书生猛地攥紧了拳头,脸色涨得通红,喃喃道,
“这才是男儿该唱之音!”
这时,人群外围传来更加嘹亮整齐的吼声。
只见一队下了值的京营士兵,
显然刚领了赏钱喝了点酒,正勾肩搭背地路过。
听到书场传来的熟悉片段,顿时热血上头,
扯开嗓子就吼了起来:
“马蹄南去人北望——!”
“堂堂大明要让西方——!”
“来贺——!!!”
吼声虽不整齐,却充满了剽悍的力量感,瞬间点燃了人群!
很快,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
贩夫走卒、书生小姐,
不管会不会唱,
都跟着那简单却铿锵的调子,
吼着“来贺!来贺!”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竟将秦淮河畔的丝竹管弦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最新一期的《大明民报》被报童们挥舞着,像雪片般撒向人群。
头版用前所未有的粗黑字体印着触目惊心的标题:
【雪域惊雷!十万将士除夕夜同歌《精忠报国》,声震昆仑!】
【前线特讯】洪武西年除夕,鹰见峡大营。
天子恩赏抵塞,新粮肥肉满仓,
“龙吟神釜”首炖烂肉香飘十里。
酒酣耳热之际,参谋将军李祺踏雪而歌,
一曲《精忠报国》裂石穿云!
其词之烈,其意之雄,闻者血脉贲张,泪洒征袍!
燕王朱棣以下,十万将士同声应和,
“堂堂大明要让西方来贺”之吼声,震彻雪域,天地为之动容!
此乃军魂之凝聚,国威之昭彰!
报馆内,主编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指着刚印出来的报纸对下属吼道:
“快!加印!有多少印多少!这歌!这气魄!必载青史!”
......
坤宁宫
临安公主朱镜静几乎是抢过小太监手里的《大明民报》,
一目十行地扫过那篇报道。
当看到“李祺踏雪而歌”、“泪洒征袍”、“声震昆仑”等字眼时,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风雪夜,她的祺哥哥站在高处,
迎着寒风,用尽生命的力量在嘶吼的样子。
“咳咳咳……”
旁边正小口尝着一碗用新送进宫的花椒、辣椒炖煮的羊肉汤的马皇后,
被那辛辣的味道呛了一下,
放下碗,看着女儿痴痴的模样,又看看报纸,
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感慨。
低声道:“这孩子…这歌…该让善长也听听。
他儿子,在替我们所有人…守着国门,吼着骨气呢。”
武英殿偏殿
摇曳的烛光将朱元璋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地图上,
他手里捏着的正是那份加急军报和附带的《大明民报》。
胡惟庸垂手站在下首,殿内气氛凝重。
“堂堂大明要让西方来贺……”
朱元璋低声重复着这句歌词,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御案上敲击着,
那节奏竟隐隐与那战歌的韵律相合。
他忽然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首射向胡惟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似笑非笑。
“胡卿,”
“听见了吗?”
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纸张哗啦作响,
“这才是朕的江山!”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
“不是什么九十七万石粮草的数字!
不是什么‘拥兵自重’的诛心之论!
是这雪域高原之上,朕的儿郎们吃着朕送去的肉,
用朕的‘龙吟釜’炖熟了饭,
吼出来的——骨气!血性!报国之心!”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
投向了那遥远的、风雪弥漫的昆仑。
“朕听见了!”
“朕听见昆仑山在应和!
朕听见这大明的万里河山——在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