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蔟的脚步声混着沙砾摩擦声由远及近，张白安盯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喉间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晨光斜斜切过他紧绷的侧脸，在沙地上投出半明半暗的影子，像极了此刻混乱又破碎的思绪——那些正在消失的记忆，正如这影子般，抓不住，留不下。
“你，到底怎么了……”黎蔟的声音像团裹着蜜糖的棉花，小心翼翼地探过来。压缩饼干包装袋被捏得沙沙作响，在死寂的沙漠清晨格外刺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可以和我说说的，白安。”
张白安攥紧了裤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正在流逝的一切。
他该怎么说？说自己的记忆正像沙漏里的沙，握得越紧漏得越快？说也许某天睁开眼，会忘记黎蔟较真时皱起的眉，忘记他往自己手里塞糖时发红的耳尖？
记忆突然翻涌——黎蔟大着胆子挡在他身前，对着苏南大喊“他就是个助手！就是个闷葫芦！不厉害！”，明明声音都在发抖，却把他护得极好；深夜帐篷里，少年凑过来吐槽吴斜的怪癖，呼出的热气带着烤肉香；还有自己缩骨脱困后，黎蔟通红的眼眶和带着哭腔的“张白安！你吓死我得了！”……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本该保护的人，早己成了他拼命想要记住的人。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怎么会……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淡忘了？”黎蔟急促的喘息混着慌乱的脚步声，沙砾被踩得簌簌作响。
张白安缓缓摇头，帽檐下的睫毛投下颤动的阴影：“总有一天，我会忘记所有。”
忘记穿越前的世界，忘记齐浣发来的消息，甚至忘记自己不属于这里的事实。沙漠的风卷起衣角，他突然觉得荒诞——或许他们本就漂浮在记忆的迷雾里，连自己是谁都成了谜题。
“如果真到了那天，那我们就一点点找回你的记忆！”黎蔟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压缩饼干和肉干“啪嗒”掉在地上。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那句“健忘很正常”像是被风卷走的残叶，飘得没了踪迹。
张白安垂眸看着黎蔟发红的指尖，突然想起阿妈临终前说的话：“记忆会骗人，但心不会。”
阿妈，不会骗人……
他轻轻抽出胳膊，从兜里摸出那颗化了边的水果糖，塞进黎蔟手里。糖纸黏糊糊的，却带着熟悉的草莓甜味。
远处传来王蒙喊人的声音，混着风飘进耳朵。张白安转身时，帽檐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有喉间溢出的一声叹息，被风沙瞬间吞没。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一切紧张和害怕只是虚妄。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指尖齐于鼻尖，掌心略空，手肘自然下垂，双目微闭——这是阿妈教他的祈福手势，带着藏地特有的虔诚。
他，己经记不清小时候阿妈怎么教的，只觉得这些动作仿佛做了两辈子。“阿妈，小安会安安全全的。”他在心底默念。
黎蔟看着他的动作，虽然不明白，却也笨拙地学着双手合十，胡乱比了个粗糙的礼。晨光洒在少年认真的脸上，张白安突然觉得，就算记忆真的消失殆尽，此刻掌心残留的温度，大概也会在心底烙下永远的印记。
“黎蔟，我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