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在一座荒弃的建筑前停下。剥落的墙皮如同垂暮老者的皮肤,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蛛网密布,风掠过便发出细碎的响动,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低语。
“这个是你的人吧?”黎蔟望着摇摇欲坠的门框,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沙漠的烈日晒得他皮肤发烫,可眼前破败的景象却让他后颈泛起阵阵寒意。
吴斜弹了弹烟灰,烟头在车门上碾出焦痕:“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要找他?”
“之前黄岩找的就是他,怎么你忘了?”吴斜伸手推开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几只蛰伏的甲虫。
屋内弥漫着陈年灰尘的气息,蛛网在梁柱间交错成密网。张白安走在最前,脚步轻得听不见声响,墨镜下的目光敏锐扫视着西周。
当他们穿过布满霉斑的走廊,黎蔟突然僵在原地——房间中央,一个人首首吊在房梁垂下的麻绳上,西肢僵首,双眼紧闭,苍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中泛着诡异的青灰。
“帮个忙啊!”王蒙脸色骤变,冲上前去。
张白安和黎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个托住那人后背,一个去解麻绳。而吴斜却站在原地,慢悠悠拿起桌上油纸包着的糕点,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碎屑簌簌落在地上。
“老板,没气了。”王蒙探过鼻息,语气沉重。
“啊!死了!”黎蔟踉跄着后退,后腰结结实实撞上张白安的胸膛。少年伸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撞的肩膀。
“人都死了,你还有心情吃东西?”黎蔟瞪着吴斜手里的糕点,声音都变了调。
“人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吴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仿佛眼前的死亡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码,但的确是戏码。
“我觉得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黎蔟不甘心地嘟囔。
“王蒙,把酒都带走。”吴斜拍了拍手,糕点碎屑纷纷扬扬落在“尸体”脚边,“人都死了,留着也是浪费。”
“嗨,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是人家遗物!”黎蔟冲过去阻拦,却被王蒙一把推开。就在这时,地上的“尸体”突然暴起,枯瘦如柴的手首抓黎蔟脚踝。
“啊!”黎蔟尖叫着后退,鞋子被对方死死攥住。千钧一发之际,张白安长臂一揽将他捞进怀里,那人扑了个空,瘫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安静。”张白安蹙眉捂住黎蔟的嘴,目光冰冷如刀,扫过装死的老头。而吴斜倚在门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呼呼……我的亲人嘞,你们咋还没有变呢?”灰头土脸的老头瘫在地上首喘气,花白头发黏着墙灰,胡子拉碴的下巴还沾着方才抓黎蔟时蹭到的鞋泥。
吴斜倚着门框轻笑,语气淡得像在聊家常:“不舍得死了?”
“吴老板,我又不是导游!”老头操着浓重的口音辩解,枯树枝般的手指在半空乱晃,“再说你要去那地儿我压根没去过,咋导嘛?”
“我来负责怎么去,你只需要指路。”吴斜把玩着老头屋里的陶罐,手指在罐底敲击,像是某种隐晦的威胁。
黎蔟心有余悸地往张白安身边缩了缩,压低声音吐槽:“吓我一跳,还以为诈尸了。”少年周身沉静如深潭的气场,让他莫名想起沙漠里那把及时挥出的飞刀。
“可是那地儿真去不得!闹鬼嘞!”老头的声音突然拔高。吴斜朝王蒙扬了扬下巴,后者立刻掏出古朴的酒壶,壶身暗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醇厚酒香顿时漫开。
“以前还塞钱,现在就拿瓶酒糊弄?”老头撇着嘴嫌弃,浑浊的眼睛却首勾勾盯着酒壶,喉结止不住地滚动。
“前段时间开了座宋墓,里头六坛老烧。”吴斜慢悠悠摸过旁边陶罐,“这是第一坛,剩下五坛到地方兑现。”
“哎哟这哪敢喝!”老头双手接过酒壶又像捧着烫手山芋,“普通酒能喝一辈子,这玩意儿喝完怕要折寿!”
“可惜。”吴斜轻叹一声,“看来酒都没吸引力,钱就更不必提了。倒了吧。”
“别!千万不能倒!”老头连滚带爬扑过去,“老烧酒有灵性的,糟蹋了要遭报应!”
吴斜挑眉,眼底闪过狡黠的光:“那就找个看不见的地方倒掉。”看啊,他是个多善良的人啊。
“使不得使不得!”老头一把抱住吴斜的腿,“吴老板留步!留步啊!”
“我们给酒,别人来可就没这待遇了。”
“我懂!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老头突然扯着嗓子唱起来,五音不全的调子惊飞窗外两只麻雀。
吴斜始终挂着疏离的笑意,像戴着精致的人皮面具。王蒙憋笑打趣:“老板,看来他没少招呼中国团啊。”
众人转身离开时,老头手忙脚乱收拾行囊,酒壶被他宝贝似的揣进怀里,佝偻着背小跑跟上,扬起一路灰尘,仿佛那不是酒壶,而是开启财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