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一次兼职陷阱
期末考试结束后，寒假来临。大部分同学都收拾行李回家了，陈林却留了下来。他需要钱，不仅是为了下学期的生活费，也是为了给父亲寄去一笔医药费。家乡的冬天格外湿冷，父亲的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疼得厉害，需要买些好点的膏药和补品。
他在学校门口的公告栏里看到一则兼职广告：“急聘发单员，日结150元，工作轻松，时间自由。”下面留着一个手机号和一个地址，说是在附近的城中村。
150元一天，这对陈林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算了算，如果干一个月，就能给父亲买好点的药，还能攒下一部分生活费。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中年男人，自称“王哥”。王哥在电话里很热情，说工作很简单，就是在市中心的商业街发传单，每天工作八小时，中午管一顿饭，工资日结。他让陈林第二天早上首接去城中村的地址找他。
第二天一早，陈林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城中村。这里和光鲜亮丽的大学城截然不同，狭窄的巷道里污水横流，两边的自建房挤得密不透风，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空中交错。王哥的“公司”就在一栋民房的一楼，门上贴着“诚信劳务中介”的牌子，屋里摆着几张破旧的办公桌，墙上贴满了各种兼职广告。
屋里己经有几个和陈林年纪相仿的学生，都是来应聘发单员的。王哥坐在办公桌后面，叼着烟，上下打量着陈林：“小伙子，大学生吧？看着挺老实。”
“嗯，王哥，我是XX大学的。”陈林点点头。
“行，”王哥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拿出一份合同，“来，先签个协议。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为了防止你们干两天就跑了，耽误我们的事。”
陈林接过合同，仔细地看了起来。合同内容很简单，就是约定工作时间、地点和工资，还有一条是“乙方需缴纳200元押金，工作结束后退还”。
“押金？”陈林有些犹豫，“为什么要交押金？”
“嗨，这不是怕你们跑路嘛！”王哥不耐烦地说，“你看这屋里这么多学生，都交了押金。你不交押金，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干满一个月？这200块钱，等你干完活，一分不少地退给你。你要是不干，现在就可以走。”
旁边的几个学生也纷纷附和：“是啊，我们都交了，王哥人挺好的，不会骗我们的。”
陈林看着手里的合同，又看看王哥不耐烦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但一想到父亲的医药费和下学期的生活费，他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200块钱，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签完合同，交了押金，王哥给每人发了一摞传单，上面印着某家新开张的健身房广告。“好了，你们今天就去市中心步行街发，见人就发，别偷懒。晚上六点回来结账。”
陈林跟着其他几个学生来到市中心步行街。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按照王哥的要求，见到行人就递上传单：“您好，新开的健身房了解一下……”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声音很小。但看到旁边的学生们都大大方方地递传单，他也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冬天的风很大，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陈林穿着单薄的外套，冻得瑟瑟发抖。手里的传单很沉，一摞有好几百张。他不停地递出传单，微笑着重复着那句话。遇到态度好的人，会接过去看一眼；遇到不耐烦的人，会首接推开他的手，甚至骂一句“烦死人了”。
中午，王哥派人送来了盒饭，是最简单的两素一荤，饭还是凉的。陈林狼吞虎咽地吃完，又赶紧回到街上发传单。他不敢偷懒，因为王哥说过，要是被他发现偷懒，就扣工资。
一天下来，陈林累得腰酸背痛，嗓子也喊哑了。手里的传单终于发完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城中村的“公司”。
其他学生也陆续回来了，大家都一脸疲惫。王哥坐在屋里，数着钱。
“王哥，我们的工资。”一个学生上前说道。
王哥抬起头，扫了大家一眼，慢悠悠地说：“今天发得怎么样？有没有偷懒？”
“没有没有，我们都很认真。”大家赶紧说。
王哥点点头，拿出一叠钱，数了数，递给那个学生：“你，100块。”
学生愣住了：“王哥，不是说150一天吗？”
“150？”王哥冷笑一声，“那是满勤的工资。你今天有没有漏掉什么地方？有没有没发完的传单？我跟你说，我派人去看了，你发得不够积极，扣50块钱。”
那个学生还想争辩，王哥把眼一瞪：“不想拿就滚蛋！哪那么多废话！”
学生敢怒不敢言，只好接过100块钱。
接下来，王哥给每个人发钱，都是100块，理由各不相同：“你发传单的时候跟人聊天，扣50”“你没按规定区域发，扣50”“你态度不好，被人投诉了，扣50”……
轮到陈林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王哥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还算老实，没怎么偷懒。但是……”他顿了顿，“你发传单的时候表情太僵硬，影响我们公司形象，扣50块。给你100。”
“王哥，”陈林终于忍不住了，“我没有表情僵硬，我一首都在好好发传单，也没有人投诉我……”
“你敢顶嘴？”王哥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告诉你，在我这儿干活，我说了算！你要是不服，去报警啊！看看警察管不管！”
旁边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盯着陈林：“小子，懂不懂规矩？跟王哥吵，你想挨揍啊？”
陈林看着王哥和那个黄头发年轻人凶狠的样子，想起了食堂里插队的皮夹克男生，心里一阵害怕。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弱势群体，就算有理，也斗不过他们。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哥。”陈林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是想问问，押金……什么时候退？”
“押金？”王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才干了一天，就想退押金？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干满一个月才能退押金。你现在想走，押金不退！”
“可是……”陈林急了，“合同上没说干不满一个月押金不退啊！”
“没说？”王哥拿起桌上的合同，翻了翻，“哦，可能是我忘了写。但是现在我说了，干不满一个月，押金不退。你要是想继续干，就拿着这100块钱，明天继续来；要是不想干，现在就走，押金一分没有！”
陈林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所谓的“押金”，就是为了套住他们，所谓的“日结150”，只是一个诱饵，实际上每天都会找理由克扣工资，而押金，更是不可能轻易退还的。
他看着手里的100块钱，又想起了那200块钱的押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一天下来，他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搭进去200块，还受了一肚子气。
“我不干了。”陈林咬着牙说，“把押金还给我。”
“哈哈哈！”王哥大笑起来，“小子，你是不是傻？钱到了我手里，还能吐出去？识相的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黄头发年轻人也往前逼近了一步，拳头捏得“咯咯”响。
陈林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可能会吃亏。他强忍着泪水，把手里的100块钱扔在桌上：“这钱我不要了，押金我会想办法要回来的！”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跑，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他们拦住。
跑出城中村，夜幕己经降临。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照在陈林苍白的脸上。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寒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家乡的冬天，虽然也冷，但家里有温暖的火塘，有父母关切的眼神。而在这里，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他像一只迷路的羔羊，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恶意。
他想起了王哥威胁的话：“再闹让你在城里混不下去。”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不是对王哥他们的恐惧，而是对这个陌生城市的恐惧。原来在这个“钢筋森林”里，不仅要面对人情冷暖、潜规则，还要提防这些赤裸裸的骗局和威胁。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几块钱零钱。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没有陷阱、没有谎言的坪坦河边。
可是他不能回去，他还没有赚到给父亲的医药费，还没有攒够下学期的生活费。
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混合着冰冷的夜风，打湿了他的脸颊。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想要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下去，想要保持住内心的那份正义和善良，是多么的艰难。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那些灯光五颜六色，却照不亮他心里的黑暗和迷茫。他不知道，这样的“第一次”，在未来还会有多少次，又会带给他多少伤痕。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为了父亲，为了家乡的亲人，也为了那个还没有完全破灭的梦想，他必须咬着牙，继续走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