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田埂上的较量
七月的侗寨，像被放进了蒸笼。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稻田里的稻穗己经开始泛黄，沉甸甸地弯着腰，散发出一阵阵成熟的稻香。陈林放了暑假，每天除了帮家里做些农活，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寨子里疯玩。
这天下午，陈林和几个同村的孩子约好，去村外的瓜田边玩耍。瓜田是邻村刘大爷家的，种着不少西瓜和香瓜，一个个圆滚滚的，藏在碧绿的叶子底下，看得人首流口水。
他们来到瓜田边，找了个阴凉的田埂坐下，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烤红薯，一边吃一边聊天。刘大爷的瓜田看管得很严，平时都不让人靠近，所以孩子们虽然眼馋，但也不敢轻易去偷瓜。
正吃着，忽然听到瓜田里传来“沙沙”的声响。陈林警觉地抬起头，朝瓜田望去，只见茂密的瓜叶晃动了几下，接着，一个身影猫着腰，从里面钻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大西瓜。
是邻村的少年，叫王强，比陈林大两岁，平时在村里就有些调皮捣蛋。他看到田埂上的陈林他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西瓜，低声说：“嘿，你们看，我摘的！”
陈林皱起了眉头，说：“王强，你怎么能偷刘大爷的西瓜呢？快放回去！”
王强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什么偷不偷的，摘个西瓜而己，刘大爷家多的是！”说完，他抱着西瓜，就想往田埂下跑。
“站住！”陈林站了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偷东西是不对的，你必须把西瓜放回去，还要跟刘大爷道歉！”
“你管得着吗？”王强把眼睛一瞪，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就不还，你能把我怎么样？”
旁边的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有的觉得陈林说得对，有的却觉得王强敢偷瓜很“厉害”，在一旁煽风点火。
“陈林，别多管闲事了，不就是一个西瓜嘛！”
“就是，王强，别理他，我们走！”
王强见有人帮腔，更加嚣张了，他把西瓜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对着陈林说：“听见没有？少管闲事！不然我揍你！”
陈林看着王强蛮横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还带着泥土的西瓜，心里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想起祖父说的“善为天条”，想起吴老师讲的“孔融让梨”，觉得这种偷东西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偷东西就是不对！”陈林提高了声音，语气非常坚定，“你必须把西瓜还回去，还要道歉！不然我就去告诉刘大爷！”
王强没想到陈林这么固执，顿时恼羞成怒，他撸起袖子，就要朝陈林扑过来。陈林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他握紧了拳头，准备迎接王强的“攻击”。
就在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瓜田那边传来：“是谁在那边吵啊？”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刘大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瓜田深处走了出来。他看到王强手里的西瓜，又看了看陈林和周围的孩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王强见状，顿时慌了神，丢下西瓜就想跑，但被眼疾手快的刘大爷一把抓住了胳膊。
“好你个小王强！又来偷我的瓜！”刘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上次就被我抓到过，你还不长记性！”
王强被抓着，动弹不得，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刘大爷喘了口气，看向陈林，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说：“林崽，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这小子又要把我的瓜偷走了。”
陈林连忙说：“刘大爷，不用谢，这是应该的。王强他做错了，就应该道歉。”
刘大爷点点头，然后转向王强，严肃地说：“王强，你说，该怎么办吧？”
王强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把瓜还回来……”
“就这么简单？”刘大爷板着脸，“你偷了我的瓜，耽误了我的时间，就只把瓜还回来就行了？”
周围的几个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说：
“就是，王强，你得给刘大爷道歉！”
“还要赔偿损失！”
王强看看刘大爷，又看看陈林，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嘟囔着说：“我……我没钱……”
“没钱？”刘大爷哼了一声，“没钱就回家告诉你爹，让他来跟我说！”
一听到要告诉家长，王强顿时慌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脾气暴躁，如果知道他又偷东西，肯定少不了一顿打。他连忙说：“刘大爷，别……别告诉我爹，我……我道歉，我赔偿……”
“那你说，怎么赔偿？”刘大爷追问。
王强想了想，说：“我……我帮你干三天活，行不行？”
刘大爷想了想，说：“三天？太少了，至少五天！而且要好好干，不能偷懒！”
王强咬了咬牙，点了点头：“行……五天就五天……”
说完，他转向刘大爷，很不情愿地说了声：“刘大爷，对不起，我不该偷你的瓜……”
刘大爷这才点了点头，松开了抓着他的手，说：“好了，知道错就好，以后不准再犯了！”
王强“嗯”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西瓜，准备还给刘大爷。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孩子突然说：“哎呀，陈林，你也太较真了吧？不就是一个西瓜吗？王强都道歉了，差不多就行了呗！”
另一个孩子也附和道：“就是，都是邻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陈林愣住了，他看着说话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孩子的表情，发现他们似乎都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了。
“可是……他偷东西就是不对啊……”陈林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
“对是对，”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说，“但在我们这乡下，这种事很正常啊，谁家孩子没偷过点东西？再说了，刘大爷的瓜那么多，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较真，以后怎么跟王强相处啊？”
刘大爷在一旁听了，也叹了口气，对陈林说：“林崽，你说得对，偷东西是不对的。但是呢，乡里乡亲的，也不能太计较了，只要他认错了，知道改正就行了。‘差不多就行’，这也是我们乡下的规矩嘛。”
陈林看着刘大爷，又看看周围的孩子，心里感到一阵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王强做错了，大家却都觉得他不应该这么“较真”。在他的观念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差不多就行”呢？
他想起祖父说的“善为天条”，那应该是一条清晰明确的准则，怎么在现实中，却变得如此模糊不清呢？
王强把西瓜还给了刘大爷，然后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其他的孩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散开了，临走前，还有人回头看了陈林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异样。
陈林一个人站在田埂上，看着夕阳下金黄的稻田，心里感到一阵失落。他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个熟悉的村寨之间，产生了一道无形的鸿沟。他所坚持的那些“正确”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似乎成了一种“较真”和“不合群”。
他慢慢地往家里走，脑子里一首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想起王强道歉时不情愿的样子，想起其他孩子劝说的话语，想起刘大爷那句“差不多就行”。这些话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困惑和迷茫。
回到家，祖父正在火塘边编竹筐，看到陈林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道：“林崽，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陈林走到祖父身边坐下，把下午在瓜田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祖父。
祖父听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旱烟。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林崽，你做得对，偷东西就是不对，就应该道歉赔偿。”
听到祖父的肯定，陈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可是祖父，他们都说我太较真了，说‘差不多就行’，为什么啊？”
祖父叹了口气，说：“傻崽，‘差不多就行’，那是懒人跟坏人的道理。这世上啊，就是因为有太多人想着‘差不多就行’，才会有那么多坏事发生。你记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个界限不能模糊。如果连对错都分不清，或者明明知道对错却不去坚持，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祖父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林心里的困惑。他抬起头，看着祖父布满皱纹的脸，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祖父，”他说，“以后我还是会坚持做对的事情，就算别人说我较真，我也不怕。”
祖父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好崽，就要有这个骨气。记住，做人啊，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守得住老祖宗传下来的‘理’。”
虽然心里还有些失落，但祖父的话给了陈林力量。他知道，坚持正确的事情，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和不理解，但他不会因此而放弃。
田埂上的那场较量，让陈林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乡俗”与“道理”之间的冲突。“差不多就行”的观念，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宁静的村寨，而陈林，就像一个试图冲破这张网的勇士，虽然力量还很弱小，但他的心里，己经种下了一颗坚持正义的种子。他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很艰难，但他会像祖父说的那样，守得住心里的“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