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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无声地躺在掌心。
薄薄的一张纸，边缘泛黄，带着时光沉淀的脆弱感。照片上，年轻女人温婉的笑容，小女孩灿烂的笑脸，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苏念记忆最深处那道尘封的锁孔。
“给小念和她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们。”
娟秀的字迹，熟悉到刻骨铭心。那是妈妈的字。那个在她童年记忆里总是带着淡淡忧愁、最终消失在病榻上的女人。
而照片上那个小女孩……那弯弯的笑眼，小巧的鼻子，甚至嘴角扬起的弧度……苏念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又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糖豆。像！太像了！除去照片年代久远的模糊感，那眉眼轮廓，几乎就是糖豆的翻版！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留下空洞的剧痛和巨大的茫然。这个小女孩是谁？为什么妈妈会抱着她？为什么妈妈会说“给小念和她的宝贝”？“她的宝贝”……是指糖豆吗？可糖豆才三岁！照片上的小女孩，看起来至少两三岁了！时间根本对不上！
还有那个角落里的月牙记号……和她脚踝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嗡鸣声在苏念脑中炸开！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开水，疯狂翻滚！裴铮！他留下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是暗示糖豆和照片上的女孩有关？还是……和她自己有关？！妈妈……妈妈到底瞒了她什么？！
“妈咪……”一声微弱沙哑的呼唤，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瞬间惊醒了陷入混乱的苏念。
她猛地回神，看到糖豆不知何时己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湿漉漉、带着巨大迷茫和残留恐惧的眼睛看着她。小嘴扁着，似乎想哭，又因为虚弱而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糖豆！”苏念立刻将照片胡乱塞进口袋，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妈咪在！妈咪在呢！不怕了，宝贝，都过去了……”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柔。
糖豆的小手微微用力，回握着她，眼神依旧带着巨大的不安，目光在苏念脸上和她塞照片的口袋之间来回移动，小小的眉头紧紧蹙着：“妈咪……照片……那个妹妹……是谁？”她显然看到了苏念刚才的失态和那张照片。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她该怎么解释？她自己都一团乱麻！
“是……是妈咪小时候的照片。”苏念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能告诉糖豆真相，至少现在不能。女儿刚从鬼门关回来，脆弱得像初春的薄冰，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你看，妈咪小时候，是不是和糖豆很像？”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转移话题。
糖豆的目光在苏念脸上和口袋方向停留了几秒，小脸上依旧是懵懂的困惑和一丝残留的惊惧。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虚弱地“嗯”了一声，小小的身体往苏念怀里缩了缩，寻求着熟悉的温暖和安全感。显然，刚才的混乱和痛苦记忆并未完全消散。
苏念紧紧抱着女儿，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心底的惊疑和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得她几乎窒息。照片上的女孩是谁？妈妈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裴铮为什么把它给她？这一切和糖豆又有什么关系？那个月牙记号……难道……难道糖豆真的……
不！不可能！她猛地摇头，试图驱散那个可怕的念头。糖豆是她怀胎十月（不，那场骗局！），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她不能动摇！不能！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念和糖豆同时被惊动！糖豆吓得小身体猛地一缩，紧紧抱住苏念的脖子。
门口，站着顾洪涛。
仅仅一夜之间，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仿佛被彻底抽干了精气神。银灰色的头发凌乱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眼袋浮肿下垂。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灰败到极致的绝望。他拄着那根顶端玉石碎裂、杖身布满裂纹的紫檀手杖，身体佝偻得厉害，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浑浊的目光先是扫过病床上被苏念护在怀里、惊惧不安的糖豆，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微光，有对稚子无辜的悲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灰败和……死寂？随即，他的视线猛地钉在苏念脸上，那眼神如同垂死的野兽，带着最后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
“苏念！”顾洪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裹着浓重的血腥气，“阿琛……阿琛他不行了！”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苏念的身体猛地一僵！怀里的糖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冲击，小身体抖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门口那个状若疯癫的老人。
“医生……下了最后通牒……”顾洪涛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巨大的悲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那根残破的手杖支撑着身体，“颅内出血……压迫脑干……脏器衰竭……撑不住了……他……他最后想见你……和糖豆……”
最后想见她和糖豆？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留下尖锐的刺痛和巨大的空洞。那个男人……那个她恨之入骨、又刚刚得知可能是糖豆生父的男人……要死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她。她恨他！恨他的冷酷，恨他的背叛，恨他轻信谎言将她们母女踩入泥泞！可此刻，听到他濒死的消息，听到他最后想见她们……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会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他……在哪儿？”苏念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嘶哑，仿佛不是自己的。
“ICU……就在隔壁……”顾洪涛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绝望几乎将他压垮，“去……去看看他……让他……走之前……看看孩子……”
苏念僵在原地。怀里的糖豆似乎听懂了什么，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妈咪……爹地……怎么了？”
去看他？带着糖豆去看那个可能欺骗了她、伤害了她、如今奄奄一息的男人？她该去吗？她该让糖豆去吗？
口袋里的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照片上妈妈温柔的笑容，小女孩灿烂的笑脸，顾洪涛此刻绝望的悲恸，还有裴铮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冰眸……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疯狂搅动，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