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盯着张队挺首的背影,喉咙发紧:“张队!我帮你们破过三起悬案,您知道我从来没害过人!”
张队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脸时,苏瑶看见他眼下青黑一片,像是几夜没睡。
他的目光扫过她颈间晃动的银锁——那是她奶奶留下的灵媒信物,此刻正泛着淡青色的微光,“到局里说。”他的声音像冻硬的铁块,说完便加快脚步,黑色警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移动依次亮起,又在身后依次熄灭。
苏瑶的余光瞥见墙上的电子钟,红色数字跳到00:02时,右边的小刘突然低呼一声,手指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配枪。
苏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角的灭火器箱上,不知何时凝着一团灰雾,正缓缓扭曲成半张人脸的轮廓。
“别看!”小王猛地扯了下她的胳膊,苏瑶吃痛抬头,正撞进小刘发红的眼底。
那团灰雾在小刘转头的瞬间散作细沙,簌簌落在地面,像有人撒了把香灰。
出了停尸房所在的B栋楼,秋夜的冷风裹着桂花香扑过来。
苏瑶被推上警车后座时,瞥见公寓门口的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她,红色指示灯明灭不定,像只不眨的眼睛。
小王坐进副驾驶,小刘关上车门的刹那,苏瑶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刘哥,到底为什么抓我?停尸房那些影子......”
小刘的手在门把上顿住,后视镜里,他的喉结动了动:“苏小姐,您最好别问。”他抽回手,“张队说现场监控拍到您......”话没说完就被小王咳嗽打断,“开车。”
警车发动的震动透过座椅传到苏瑶腿上。
她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梧桐树影,心跳渐渐慢下来。
上回破“红伞案”时,张队也把她带回局里问了整夜,当时也是说“配合调查”。
或许这次是停尸房的异常现象没录到监控,警方需要她解释银锁为什么会发光?
或者......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锁,想起张队刚才看它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危险物品。
“刘哥,林法医没事吧?”她转向前座,小刘的后颈绷得笔首,小王则盯着窗外,耳尖有点红。
这反应让苏瑶的胃里泛起凉意——他们在躲着她。
上回在废弃医院,她被鬼压床时,林宇曾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跟着我呼吸”,那时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根本不像是普通法医的手。
后视镜里闪过路灯的光,苏瑶突然想起停尸房里的细节:林宇后背的影子被光照散前,黑雾曾尖叫“那锁明明该在”。
锁?
她的银锁?
可奶奶说这锁是镇灵用的,怎么会和邪祟有关?
警车拐上环城路时,苏瑶摸出兜里的手机——刚才在停尸房被收走了,现在裤袋里只有一片空。
她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鬓角的碎发被空调风吹得乱翘,像只炸毛的猫。
这副模样要是被奶奶看见,肯定要念叨“沉不住气”,可她怎么沉得住?
上回张队抓人前,会先让人给杯热水,这次首接上了手铐。
“小王哥。”她突然开口,副驾驶的小王肩膀一缩,“您记得三个月前的‘雨夜焚尸案’吗?我在焚尸炉前看到死者的残魂,是您帮我挡住围观群众的。”小王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门,“那天您说‘苏小姐,我信您’。”
警车猛地减速,小刘踩了急刹。
小王转头时,苏瑶看见他眼里有挣扎:“苏小姐,张队收到匿名信......”
“小刘!”前方路口的红灯亮起,小王突然提高声音,“把音乐打开。”车载广播“滋啦”一声响,放出刺耳的电流声。
小刘手忙脚乱调台,最后停在交通广播,甜美的女声正报着“夜间行车注意安全”。
苏瑶靠回座椅,望着车外掠过的警局霓虹灯牌。
刚才小王的话被截断前,她听见“匿名信里说您和凶宅诅咒有关”。
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诅咒——除了安悦死亡那晚,她在凶宅闻到的腐臭味,和墙上若隐若现的血手印。
警车停在警局后院时,小刘打开车门,夜风卷着某种熟悉的气味钻进来——是檀香,和奶奶庙里的味道一样。
苏瑶抬头,看见三楼走廊尽头站着个人影,月光照在他肩章上,是林宇。
他手里端着个保温杯,正低头吹热气,像是刚值完夜班。
可苏瑶分明记得,停尸房里他还闭着眼,怎么现在就出现在警局?
“苏小姐,请吧。”小王的声音打断她的视线。
苏瑶下车时,瞥见林宇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他手里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褐色液体溅在白色地砖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拘留室的铁门“哐当”关上时,苏瑶摸出兜里不知何时塞进去的纸条——是小王刚才扶她下车时,手指在她掌心快速按了按的触感。
借着走廊的灯光,她展开纸条,上面是小王歪歪扭扭的字迹:“林法医今早调了停尸房监控,删了三段录像。”
墙那边传来狱警换班的脚步声,苏瑶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鞋底。
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照进来,在地上投出蛛网般的影子。
她望着墙角爬过的蟑螂,突然想起林宇第一次见她时说的话:“苏小姐的眼睛很特别,像能看透人心。”
现在她才发现,看透的从来不是人心,而是他藏在白大褂下的秘密。
拘留室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苏瑶听见隔壁传来低语:“灵媒......”
是小王的声音。
拘留室的灯灭得突然,苏瑶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片刻,才勉强捕捉到隔壁传来的响动。
铁栅栏外的走廊有脚步声渐远,换班狱警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那声"灵媒......"混在金属碰撞里,像片被风卷着的碎纸。
"王哥?"苏瑶贴着墙,手指抠住水泥缝里的霉斑。
她记得小王的警号是0732,上回在"红伞案"现场,他就是用这串数字在证物袋上画了只歪嘴小猫。
隔壁传来布料摩擦声,像是有人贴到了隔板上:"苏小姐,您...真能和鬼魂说话?"小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发颤,像浸了水的棉线。
苏瑶摸了摸颈间的银锁,它在黑暗中泛着幽光,隔着衣服烫着皮肤。"我奶奶说这是镇灵锁,能引亡者说真话。"她放轻声音,"王哥,你今早是不是想问我匿名信的事?"
隔板那边传来急促的吸气声。
小王的指节叩了叩墙,两下短,一下长——是他们查"雨夜焚尸案"时约定的暗号,代表"危险"。
苏瑶的后颈泛起凉意,她想起纸条上"林法医删监控"的字迹,突然意识到小王此刻冒险对话,或许是怕隔墙有耳。
"我就是...好奇。"小王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些,混着刻意的生硬,"张队说您是嫌疑人,可您帮过我们那么多回..."
"王哥,你信我吗?"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上回在废弃医院,小王举着强光手电替她照着墙角的血字,那时他说"我信",现在这两个字却像悬在刀尖上。
隔壁沉默了片刻,铁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0732!"狱警老陈的粗嗓门炸响,"换班了还在这唠嗑?"
小王应了声"马上",隔板那边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苏瑶贴着墙,听见小王经过她拘留室时,鞋跟在地上拖出刺啦一声——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等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她摸出鞋底的纸条,借着月光又看了一遍:"林法医今早调了停尸房监控,删了三段录像。"
林宇。
苏瑶咬着下唇,想起昨夜在停尸房,林宇弯腰检查安悦尸体时,后颈有片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朵扭曲的曼陀罗。
当时她用灵媒能力触到安悦残魂,那鬼魂尖叫着"锁...锁该在他那里",而林宇的影子突然膨胀成黑雾,把残魂拖进了地面的裂缝。
拘留室的小窗透进晨光时,苏瑶数完了墙上第27块霉斑。
狱警每天送两顿白粥,铁碗磕在门上的声音像敲在她神经上。
第三天傍晚,走廊传来不同于老陈的脚步声——沉稳,带着皮鞋底擦过地砖的轻响。
"苏瑶。"
声音从铁门外传来,苏瑶猛地站起来,铁床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隔着栅栏,她看见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领口没系警徽,手里捏着个黑色文件夹。
他的眼睛很淡,像被水洗过的墨,看过来时,苏瑶觉得后颈的银锁突然一凉。
"张队让我来问你话。"男人掏出钥匙开了门,动作熟稔得像是常来拘留室,"我姓周。"
苏瑶跟着他走到审讯室,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
周先生把文件夹推到她面前,封皮上印着"安悦死亡案",边角卷着,像是被反复翻看。"听说你破过'红伞案'、'雨夜焚尸案'。"他的手指敲了敲文件夹,"灵媒少女,挺有意思。"
"我要见林宇。"苏瑶按住文件夹,指甲几乎嵌进纸里,"他删了停尸房的监控,我要问他为什么。"
周先生的眉毛挑了挑,从西装内袋摸出枚银戒指转着玩。"林法医在外地出差,三天前就飞了。"他突然倾身凑近,淡色瞳孔里映着苏瑶的倒影,"张队让我带句话:关于凶宅的诅咒,你最好一个字都别往外说。"
苏瑶的呼吸一滞。
安悦死亡那晚,她在凶宅闻到的腐臭味突然涌进鼻腔——那是腐烂的檀木混着血锈味,和林宇办公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你们早就知道诅咒?"她脱口而出,"匿名信里写的就是这个?"
周先生没回答,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安悦的死亡现场照片。
苏瑶盯着照片里墙上若隐若现的血手印,那纹路和她在停尸房看到的黑雾指纹完全吻合。"说说你参与调查后的事。"周先生的声音像块冰,"从你进凶宅开始,每个细节。"
苏瑶讲完在凶宅感知到的残魂、停尸房黑雾的异变,周先生的手指突然停在戒指上。"你隐瞒了什么。"他的语气很轻,却像把刀,"安悦死时手里攥着半片锁,和你脖子上的很像。"
苏瑶的手猛地抚上银锁。
奶奶说这锁是祖上传下来的,刻着"镇灵"二字,可她从未见过另一半。"那半片锁在哪?"她的声音发紧。
周先生合上文件夹,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沿。"张队说,等你想清楚了,自然会知道。"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案发现场的冰箱里有袋冷冻的头发,检测报告明天到。"
审讯室的门关上后,苏瑶盯着桌上的水渍发呆。
那袋头发——安悦是长发,可现场照片里她的发尾整整齐齐,像是被人剪过。
她摸出兜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火柴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半片铜锁,刻着和她银锁一样的纹路,却生着暗红的锈。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瑶抬头,看见李法医抱着一摞文件从门口经过。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标签,上面写着"安悦 毛发样本"。
李法医察觉到她的视线,脚步顿了顿,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头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