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儿我接了!”
贺屿猛地首起腰,胡乱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整个人像被注入了新的能量,眼神锐利得像夜行的猛兽锁定了猎物,和刚才的懒散判若两人。
他甚至没等主厨反应,手指在相机操作盘上快速飞点,镜头的锁定解除声清脆响起。
“不过——”
他话锋一转,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狡黠,扬了扬手机,“我得先去……解决另一个‘犯罪现场’。”
话音未落,他人己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迷迭香”餐厅的后厨,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点心师。
那台沉重的专业相机包在他单肩上一甩一甩,镜头盖都没扣紧。
—
陆家厨房一片愁云惨雾。
“云朵”彻底塌了,成了一摊漂亮的蓝色史莱姆,躺在操作台上嘲讽着主人的无能。
陆景煊生无可恋地瘫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周姨正手忙脚乱地用湿毛巾试图把己经化成一滩糖水混合物、黏在团团小脸、脖子和头发上的“犯罪痕迹”清理干净。
小罪魁祸首被擦得东倒西歪、哼哼唧唧,满脸不情愿。
就在这时,厨房门被哗啦一声推开。
“犯罪现场在哪儿?”
一个带着笑意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
贺屿像踩点一样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涌入的光线。
他单手拎着巨大的相机,另一只手指尖灵活地拨弄着快门线,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瘫在凳子上的陆景煊和正在遭受“清洗酷刑”的糖霜小野人陆团团。
他甚至没打招呼,修长的手指一抬,那台昂贵的专业相机镜头便如苏醒的猛禽,“咔嚓咔嚓”几声轻快悦耳的声响,在安静的厨房里异常响亮。
贺屿的动作快得肉眼几乎跟不上,他甚至极其专业地压低身体,单膝点地,寻找最佳角度。
镜头瞬间捕捉下关键画面:
画面1:一脸生无可恋靠在凳子上,胸前沾着蓝黄糖霜的年轻主厨,和他面前那摊失败的艺术品。
画面2:正被湿毛巾揉搓得皱紧小眉头、满脸湿漉漉、头发还粘着白色结晶的小家伙,手里还下意识地捏着一小块从脸上抠下来的蓝色糖霜块。
画面3:小家伙被擦得不耐烦,小脑袋一偏,看到门口端着黑色“盒子”(相机)的陌生人,好奇胜过不满,沾着糖水的小手指头指向贺屿,嘴里含糊地发出:“呀?”的一声。
画面正好定格在他嘴角残留的一抹亮黄色柠檬糖霜上,在湿漉漉的小脸上熠熠生辉。
贺屿满意地翻看液晶屏上刚刚捕捉到的一系列画面,手指在操作键上轻点几下,放大特写。
那滴在团团嘴角的柠檬黄糖霜,像初晨最纯净的光。
“完美!”
贺屿抬头,冲着还处于懵逼状态的陆景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手里的相机像在邀功。
然后他压低声音,指了指那个还在跟湿毛巾较劲的小家伙,眼里闪着某种找到宝藏的兴奋光芒:“这小子……还有多少‘惊喜’,没开发出来?”
周姨终于清理完毕,把团团放回地面。
小家伙重获自由,立刻像只刚洗了澡的小狗,摇头晃脑甩掉了头发上最后一点潮气。
但他似乎对这个新来的、拿着黑盒子的高个子叔叔产生了浓厚兴趣,小眼睛盯紧了贺屿,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朝相机那边挪。
贺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靠近,慢慢蹲下身,保持一个平视的高度,特意将相机的镜头微微转向团团的方向。
就在陆团团的小胖手带着点好奇和试探,一点点伸向那发着幽深光泽的金属镜头边缘时——
嗡……
贺屿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不是电话,而是一则特定的邮箱新邮件提示。
发件人地址很陌生,格式严谨得像律师函。
他下意识地点开。
那是一条简短得没有主题、没有签名的邮件,内容更是突兀:
【请查收附件文件。】
贺屿的手指悬在邮件附件的一个PDF文件图标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在这种莫名时刻接收一封匿名邮件,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
就在他指尖即将落下的瞬间——
“啪嗒!”
一只沾着点水汽、还有些温热的小肉手,带着婴儿特有的柔软和好奇,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贺屿握着手机的屏幕上。
正好盖住了邮件正文和那个尚未点开的附件图标。
贺屿和低头凑近的陆团团同时一愣。
小家伙似乎被屏幕上突然放大的陌生邮件界面图案吸引了注意力,黑亮的眼睛凑得更近,带着刚洗净的、甜甜的气息。
完全不知道这一巴掌下去,覆盖了怎样一个潜在的、无声的漩涡。
深夜的陆家主宅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管家老刘屏着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影子投射在书房巨大的红木门上。
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薄薄的,边缘被捏得有点濡湿。
里面是刚打印出来的东区老宅服务人员背景调查报告,还有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那上面似乎有个人影的衣角,看着像厨房刘嫂的小儿子,那个假期会来帮忙的勤工俭学大学生。
报告结尾跟着一组冷冰冰的数据—那41.8℃水温异常时段和厨房监控里刘嫂两次查看恒温壶的时间微妙吻合。
老刘的指关节在门上敲出第一声轻响,脑子里还在过昨晚大少爷盯着保温杯那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以及那句毫无情绪波动的“换回之前的恒温壶”。
门开了条缝,灯光无声流淌出来。
老刘侧身挤进去,脚步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大少爷,您要的东西。”
他把信封双手递到宽大的书桌边缘,头垂得很低。
陆霆渊没抬头,深灰衬衫的领口松开了两颗,露出一点冷硬的锁骨线条。
视线依旧锁在面前摊开的厚厚企划案上,笔尖在最后一行数字下面划了一道果断的线。
他把那份烫手的报告随意地拨到桌角堆积如山的文件最上层,没拆封,仿佛那只是一张过期的请柬。
手指点了点桌面,发出沉闷的两声:“知道了。” 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