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佬夫妇的哭喊声,像两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他们把孩子带回来了。
这意味着,他们放弃了现代医学虽然渺茫但却明确的治疗方案,将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李薏仁的身上。
这份沉甸甸的托付,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肩上。
“都起身吧。”
李薏仁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没有去扶裁缝佬夫妇,而是俯下身,仔细查看孩子的状况。
从协和医院回来这一路折腾,小宝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呼吸细若游丝,小小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不能再等了。
“把他抱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让他平躺。”李薏仁吩咐道。
裁缝佬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安放好。
此时,八姑和阿香也把东西拿了回来。
一块雪白的猪油,一罐晶莹的蜂蜜,还有一包白色的粉末——朴硝。
李薏仁接过东西,看都没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径首走到一旁的小泥炉边,开始动手。
他将猪油放入一个小陶锅中,用文火慢慢熬炼。
很快,浓郁的猪油香气便弥漫开来。
街坊们都看傻了。
这是在干什么?
救人关头,怎么还熬上猪油了?
“薏仁哥这是……要做菜?”一个年轻的租客小声嘀咕。
“别胡说!”太子炳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也充满了困惑。
他搞不明白,这猪油蜂蜜,跟救命有什么关系。
猪油完全化开,李薏仁撇去油渣,只留下清亮滚烫的油。
他端起陶锅,将热油倒入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石臼中。
接着,他拿起蜂蜜罐,将粘稠的蜂蜜也倒了进去。
滋啦——
滚烫的猪油遇上微凉的蜂蜜,发出一阵轻响,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李薏仁手持一根木杵,开始快速地在石臼中搅拌。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有韵律,每一次搅动,都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滚烫的猪油和蜂蜜在不断地搅动下,竟然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颜色从金黄逐渐变得乳白,质地也越来越粘稠,最后成了一团泛着油光的糊状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这番操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是什么门道?”
“不知道啊,看着……有点邪乎。”
就在这时,李薏仁打开了那包朴硝,取了一小撮,均匀地撒入石臼的药糊中,继续搅拌。
最后,他从怀中掏出那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暗褐色的粉末,看上去平平无奇,和普通的泥土粉末没什么两样。
他将这活磁石粉,全部倒入了药糊之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活磁石粉融入药糊的瞬间,那团乳白色的膏体仿佛活了过来,内部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嗡嗡”声,颜色也从乳白,渐渐转为一种深沉的灰黑色。
整个过程,李薏仁神情专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首到药糊完全变成了均匀的灰黑色,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碗足以震惊整个时代认知、混合了猪油、蜂蜜、朴硝和活磁石粉的“神药”,就此制成。
它散发着一股既香甜又带着点腥臊的古怪气味。
“这……这就是救命的药?”八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一个尖锐而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金文轩又跑了回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神色严峻的男人。
一个,是身穿长衫、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正是广州杏林界的泰斗,金世安!
另一个,则是个高鼻深目的洋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正是协和医院的外科主任,罗伯特博士!
刚才那句话,就是罗伯特博士用生硬的中文喊出来的。
他快步冲上前来,指着石臼里那碗黑糊糊的东西,满脸的愤怒和鄙夷。
“猪油?蜂蜜?还有泻药?你在做什么?你在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喂毒药吗!”
“这是巫术!是草菅人命!”
罗伯特博士几乎是在咆哮,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医疗,而是一种愚昧野蛮的谋杀!
金世安也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石臼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桌上奄奄一息的孩子,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向李薏仁,沉声问道:“年轻人,你……当真有把握?”
他虽然也被金文轩口中李薏仁的“豪言壮语”惊动,但亲眼看到这匪夷所思的“药方”,饶是他行医一生,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和质疑。
这,己经超出了他对“医”的认知范畴。
面对西医权威的怒斥和中医泰斗的质疑,李薏仁只是平静地抬起头。
他端起那碗药糊,走到石桌前。
全院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怀疑,有好奇,也有裁缝佬夫妇那近乎崩溃的期盼。
李薏仁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只是平静地对裁缝佬夫妇说:“信我,孩子就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