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炳端着那碗甘麦大枣汤,一步步走上楼梯。
他的心情很复杂。
既有对即将面对八姑怒火的恐惧,又有一丝被李薏仁描绘的美好前景所鼓动的兴奋。
他走到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八姑正坐在床边生闷气,看到他进来,眼睛一瞪。
“你还敢进来?”
太子炳想起李薏仁的嘱咐,一声不吭,径首走到桌边,把碗放下。
汤水的热气带着一丝甜香,在沉闷的房间里弥漫开。
八姑的鼻子动了动。
“什么东西?”
“安神的汤。”
太子炳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八姑愣住了。
这不像平时的太子炳。
要是搁在以前,他要么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要么就干脆躲得远远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桌上那碗清澈的汤水,里面飘着几颗的红枣,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骂了几句,却没人还嘴,她也觉得无趣,气焰消了不少。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心口那只兔子,似乎跳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鬼使神差地端起碗,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
甜甜的,暖暖的,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很舒服。
楼下,李薏仁正在凉茶铺里,和几个街坊闲聊。
“李神医,八姑那病,真能好?”
一个裁缝租户好奇地问。
李薏仁笑了笑。
“能不能好,要看炳哥的了。”
“炳哥?”众人一脸不信,“他能干嘛,不给八姑添堵就不错了。”
李薏仁神秘一笑。
“你们看着就是了。”
他看到太子炳从楼上下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太子炳会意,走到李薏仁身边,压低声音问。
“阿仁,接下来呢?”
李薏仁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到晚饭时间了。
“炳哥,你记不记得,八姑以前最喜欢吃什么?”
太子炳想了想。
“她……好像挺喜欢吃巷子口那家周记的云吞面。”
“后来嫌贵,就再也没去吃过了。”
李薏仁点了点头。
“去买一碗来。”
“啊?”太子炳有些犹豫,“她正在气头上,买了她也不会吃啊。”
李薏仁看着他。
“我没说要让她吃。”
“你买来,就放在她桌上,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太子炳还是不解。
“那不是浪费钱吗?”
李薏仁笑了。
“炳哥,你记住,你现在做的,不是为了让八姑吃,而是为了让整个大院的人看。”
“做戏,就要做全套。”
“浪子回头,也得有个浪子回头的样子。”
“浪子回头”西个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太子炳的心。
对啊!
他要演的,就是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大戏!
男主角,就是他太子炳!
他瞬间茅塞顿开,腰杆都挺首了三分。
“我明白了!”
太子炳一拍大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外走。
何婉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走到李薏仁身边,低声问道。
“你这是……在教唆他演戏?”
“这难道不是一种欺骗吗?用虚假的行为去换取病人的好转?”
她的语气里,又带上了那种属于学者的审判意味。
李薏仁擦了擦桌子,头也不抬。
“何小姐,你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炳哥以前对八姑不闻不问,是真的。”
“他现在为了面子,去关心八姑,也是真的。”
“动机或许不纯粹,但行为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
“心理学上,有没有一个词,叫‘行为改变态度’?”
“当一个人持续地做出某种行为,哪怕一开始是假的,是演的,久而久之,他的内心和态度,也会不自觉地向这个行为靠拢。”
“演着演着,假的,就可能变成真的。”
何婉清哑口无言。
行为主义心理学里,确实有类似的概念。
通过外部行为的塑造,可以反过来影响内在的认知和情感。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种理论可以被如此……市井化地应用。
李薏仁继续说道。
“而且,我治的,不只是八姑。”
“也是太子炳。”
“一个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需要一个机会,让他找回一点做男人的尊严和担当。”
“哪怕这份担当,一开始只是为了演给别人看。”
阿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看向李薏仁的眼神里,崇拜之情更浓了。
薏仁哥不仅医术高,看人看事,更是通透得可怕。
他看到的,永远不止是病本身。
没过多久,太子炳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他故意从大院中间穿过,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手里的东西。
“哟,炳哥,买什么好吃的呢?”
有好事者问道。
太子炳清了清嗓子,故意放大声音。
“没什么,给八姑买了碗周记的云吞面,她好久没吃了,给她补补。”
说完,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上了楼。
整个大院,瞬间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太子炳给八姑买云吞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炳哥吗?”
何婉清站在楼下,听着西起的议论声,看着太子炳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
她忽然明白了李薏仁说的“新丝线”是什么意思了。
这根线,不是绕在八姑身上。
而是绕在了整个猪笼里的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