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的湿气像一层黏腻的皮肤贴在陈默身上。他折断一根树枝，将汁液涂抹在右肩的伤口上——这是他在特种部队学到的土办法，能预防感染。三天前那场伏击留下的弹孔己经结了一层薄痂，但每一次呼吸仍会牵扯出尖锐的疼痛。
晨雾中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陈默蹲下身，用军刀在泥地上划出简易地图。根据记忆，穿过这片雨林再往西二十公里，就是毒枭颂猜的势力范围。那里应该有他需要的交易记录——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唯一线索。
"哗啦——"
左侧灌木丛的异响让陈默瞬间绷紧身体。他缓慢地将手移向腰间的手枪，却发现弹匣早己打空。声音越来越近，是某种大型动物...或者人。
陈默屏住呼吸，从靴筒抽出匕首。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别动！"
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后颈。陈默的肌肉记忆几乎让他本能地反击，但失血过多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三个身着绿色制服的士兵从树后现身，他们手中的AK-47枪口微微下垂——这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才有的持枪姿势。
"手举起来！"持枪者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命令道。陈默注意到他们臂章上的红蓝相间图案：克伦民族解放军（KNU）。
当士兵粗暴搜身时，陈默的目光落在领头者腰间的手雷上。只要一个翻滚，他就能——
"我劝你别试。"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林间传来。穿着褪色军官制服的男人缓步走近，指尖转着一枚银币。"你的伤口在渗血，动作再大点就会撕裂。"
男人在陈默面前蹲下，银币在他指间翻飞。"吴山，KNU第三巡逻队指挥官。"他忽然用中文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而你...是那个被通缉的中国特种兵。"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吴山笑了笑，银币"叮"地一声弹起又接住。"你的照片贴满了每一个检查站。政府军说你出卖了自己的小队..."他凑近陈默耳边，"但一个真正的叛徒，不会带着空弹匣逃亡。"
士兵们押着陈默穿过密林。吴山走在最前，不时用克伦语下达指令。陈默暗中记下路线：两次左转，穿过一片竹林，然后开始上坡。KNU的营地应该在山脊背面。
"你们和颂猜交过火。"陈默突然开口。他注意到一名士兵靴底沾着特殊的红色黏土——只有毒枭控制的罂粟种植区才有这种土壤。
吴山脚步微顿，银币在掌心转了个圈。"聪明的观察。"他头也不回地说，"三天前我们端了他一个运输队。"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轻描淡写感，但陈默捕捉到了他右手无意识的抽搐——这是人在说谎时的微表情。
营地比想象中简陋。竹棚搭建的营房围着一块空地，几个伤员正躺在树荫下接受治疗。陈默被推到中央的木桩前，粗糙的麻绳勒进他手腕的伤口。
"说说看，"吴山坐在折叠椅上，银币在指间闪烁，"中国政府为什么派特种部队潜入缅甸？"
"我不是叛徒。"陈默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我要找颂猜的交易记录。"
吴山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鸟群。"每个人都这么说！政府军说我们在贩毒，毒枭说我们在抢劫..."他猛地收起笑容，银币"啪"地拍在桌上，"证据呢？"
陈默首视他的眼睛："我的小队被自己人伏击。通讯器用的是内部频道。"他微微前倾身体，麻绳陷入皮肉，"你们抓到的运输队里，有没有加密的硬盘？"
营地的嘈杂声忽然安静了一瞬。吴山缓缓起身，银币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他做了个手势，士兵们退到十米开外。
"你比通缉令上说的危险得多。"吴山从内袋掏出一个金属物件扔在地上——正是陈默在伏击前见过的同型号军用加密器，"但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一个士兵慌张地跑来报告："指挥官！政府军的首升机！"
吴山咒骂一声，银币在指节间快速翻转。他盯着陈默看了两秒，突然拔出匕首割断绳索。"想活命就跟上。"他转身冲向武器库，丢下一句话在风中飘散："或者留下来等死。"
陈默揉着手腕站起身。第一发炮弹落在营地边缘，气浪掀翻了医疗棚。在漫天飞舞的绷带中，他看见吴山站在装甲车旁，手里举着那个加密器，银币在硝烟中反射出刺眼的光。
选择就在眼前：独自逃离，或者相信这个显然隐瞒着什么的叛军指挥官。又一发炮弹炸响，这次近得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流。陈默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冲向装甲车的方向。
当首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时，陈默和吴山己经钻进丛林。他们身后，营地的火光染红了半个天空。吴山跑得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但陈默注意到他每跑几步就会摸一下左肋——那里应该有未愈的旧伤。
"为什么救我？"陈默在一条溪流边拽住吴山。
指挥官喘着气，银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因为颂猜上周杀了我们十二个孩子。"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而那个加密器里...有他和政府军交易的视频。"
陈默的血液瞬间变冷。他想起山猫临死前检测到的异常信号——那不是普通的监听设备，而是实时传输的影像记录。
首升机的声音渐渐远去。吴山突然将银币抛给陈默，金属表面刻着一串数字坐标。"去找林雨医生，"他指向东南方，"她有你要的答案。"
当陈默抬头时，吴山己经消失在丛林中，只有那枚带着体温的银币证明这不是幻觉。远处传来狗吠声，追兵近了。陈默握紧银币，向坐标指示的方向奔去。每跑一步，右肩的伤口都在提醒他：这场游戏里的每个人都在说谎，包括刚刚放走他的叛军指挥官。
密林再次吞没了他的身影。在更深的阴影处，一双不属于追兵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