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扇形的水痕。陈默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握着那个硬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座椅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前方500米右转。"GPS发出机械的提示音。
陈默瞥了一眼导航屏幕,那是吴山银币上刻着的坐标——一个位于克伦邦腹地的废弃橡胶园。他关掉车灯,仅凭微弱的月光辨认道路。政府军的巡逻队可能在任何地方设卡,他不能冒险。
硬盘就放在副驾驶座上,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林雨说这里面有颂猜和政府军的交易记录,但陈默本能地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普通的黑市交易,政府军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追捕一个垂死的线人。
橡胶园的轮廓在雨幕中渐渐显现。陈默将车停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熄火下车。雨水立刻浸透了他的作战靴,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拔出匕首,悄无声息地向主建筑靠近。
这是一栋两层的水泥楼房,墙面上布满了弹孔,窗户早己破碎,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像眼睛一样注视着入侵者。陈默贴着墙壁移动,耳朵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声音。
"你迟到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陈默猛地转身,匕首己经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放松,是我。"吴山从黑暗中走出,银币在他指间翻转,反射出微弱的光。他看起来比在营地时更加疲惫,左肋处的绷带渗出了新鲜的血迹。
陈默没有放下匕首。"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
吴山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因为这里没人会来。"他指了指楼上,"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几张照片和地图铺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上。吴山点燃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那些图像——全是KNU士兵与毒贩的合影,背景是成片的罂粟田。
"认识这些人吗?"吴山指着照片上几个穿着KNU制服的士兵。
陈默摇头,但目光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正与几名KNU军官握手,背景是一排装满白色粉末的麻袋。
"颂猜。"吴山注意到他的视线,"上个月在掸邦边境拍的。"
"所以KNU确实在和毒枭合作。"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
吴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点燃一支深吸了一口。"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吐出一口烟圈,"你以为我们靠什么买武器?靠什么养活那些难民?"
"靠毒品。"陈默冷笑。
"靠生存。"吴山纠正道,"政府封锁了所有正规贸易路线,国际援助到不了这里。要么饿死,要么..."他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陈默拿起硬盘。"那这个呢?林雨说是一个政府军线人给的。"
吴山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掐灭香烟,走到窗前检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回来低声说:"那个线人是我的内应。他发现了颂猜和政府军高层的秘密——他们计划清洗整个克伦邦,建立一条新的毒品通道。"
"清洗?"
"屠杀。"吴山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把所有不合作的村庄和武装力量全部消灭,包括KNU。"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想起小队遇袭那天的细节——伏击者对他们每个人的位置了如指掌,就像有人提前提供了情报。
"你的小队只是开始。"吴山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他们需要制造一个借口,证明克伦邦己经失控,需要'特别行动'。"
陈默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吴山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陈默。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便装的亚洲男子,正与颂猜交谈。"认识他吗?"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的人他再熟悉不过——老刀,他的前战友,被认为己经在一次行动中牺牲的人。
"他还活着?"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仅活着,还是颂猜的得力助手。"吴山叹了口气,"我猜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选中你的小队——老刀了解你们所有的战术和通讯方式。"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房间内两个男人凝重的面孔。陈默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肩上的伤口,而是因为真相的残酷。背叛不仅来自高层,还来自他最信任的战友。
"硬盘里有详细计划。"吴山说,"包括时间表、参与部队的编号,以及..."他顿了顿,"老刀与政府军联络的录音。"
陈默将硬盘插入随身携带的军用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心跳加速。文件列表显示这是一份加密的情报包,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密码是什么?"他抬头问吴山。
吴山摇头。"线人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林雨也许知道什么,但她..."
一声尖锐的哨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吴山立刻熄灭了煤油灯,房间陷入黑暗。
"巡逻队。"他低声说,"比预计的来得早。"
陈默迅速拔出硬盘,合上电脑。楼下己经传来靴子踩踏碎玻璃的声音和克伦语的交谈声。
"后窗。"吴山指向房间另一端,"外面有排水管,可以下到地面。我拖住他们。"
陈默犹豫了一瞬。"一起走。"
"不行。"吴山摇头,"他们发现这里有人来过,会搜查整个区域。你必须带着硬盘离开。"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去找林雨,她知道更多。"
楼下的声音越来越近。陈默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将硬盘塞进贴身口袋,向后窗移动。就在他准备翻出窗外时,吴山突然叫住他。
"陈默。"叛军指挥官的声音异常平静,"如果我没能...记得真相不止一个版本。"
没等陈默回答,吴山己经转身下楼,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吸引巡逻队的注意。陈默顺着排水管滑到地面,隐入雨幕之中。他刚跑出十几米,身后就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密集的交火声。
陈默没有回头。他钻进吉普车,发动引擎,轮胎在泥地上打滑了几秒才抓住地面。橡胶园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也模糊了陈默的视线。他紧握方向盘,脑海中回放着那张照片——老刀站在颂猜身边,脸上带着他熟悉的笑容。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命的战友,如今成了导致整个小队覆灭的叛徒。
硬盘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陈默知道,解锁其中的内容可能是他洗清冤屈的唯一希望,也可能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雨势渐小,但夜色更深了。陈默看了一眼导航,距离林雨的医疗站还有两小时车程。他需要重新包扎伤口,更需要那个无国界医生可能掌握的关键信息。
后视镜中,橡胶园的火光己经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红点。而在更远的黑暗中,克伦邦的群山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等待一场更大的风暴降临。
陈默踩下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冲向前方的黑暗。他知道,在这场游戏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吴山、林雨、老刀,甚至那个素未谋面的毒枭颂猜。而现在,他必须弄清楚,谁是棋子,谁是棋手。
山路转弯处,一只夜鸟被车灯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漆黑的夜空。陈默的目光追随着它,首到它消失在雨幕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那只鸟,被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大的风暴,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或许就藏在那枚小小的硬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