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
窒息。
陈青玄蜷缩在狭窄、充满碎石和焦糊味的破洞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胸腔撕裂的剧痛。外面牛头暴怒的咆哮和马面歇斯底里的尖啸如同闷雷,透过厚重的废墟屏障,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裂口女最后那句虚弱的喘息,如同冰冷的针,扎在心头。
工资…阎王欠了牛头马面三个月工资…
这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地狱特有黑色幽默的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盘旋不去,混合着“阳寿增值”的诡异信息和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疼痛,几乎要将他逼疯。
时间!时间在疯狂流逝!每一声心跳,都是三天阳寿的倒计时!他不能死在这里!死在一条臭水沟的延伸洞里!
“咳咳…”陈青玄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骨头像散了架,法力彻底枯竭,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法力尝试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他摸索着身边冰冷的碎石,指尖触碰到几片被狼牙棒劲风撕下的、沾满自己血迹的破烂道袍碎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丹田深处悄然滋生!
这股暖流不同于他苦修三十年的纯阳法力,它更加原始,更加…“饥饿”!仿佛一头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凶兽,嗅到了外界能量的气息!
而就在这股暖流出现的瞬间,陈青玄下意识攥紧在手中的那几片道袍碎片里,其中一片,正好粘着一张被血污浸透、几乎难以辨认的…惨绿色纸角!
是他之前从裂口女那里抢来、用来引爆服务器后剩下的最后一张冥币残片!不知何时粘在了道袍碎片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张冥币残片粘液的刹那——
嗤啦!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金红色火苗,毫无征兆地从他指尖、那张冥币残片接触的地方窜了出来!
火苗只有豆大,却在黑暗中显得无比耀眼!散发着一种…熟悉的、却又有些不同的灼热气息!
薪火?!
陈青玄瞳孔骤然收缩!他体内的法力明明己经枯竭!这火苗从何而来?!而且,这火焰的颜色…似乎比他之前燃烧法力催动的薪火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带着一种…吞噬转化后的本源力量?!
就在他惊愕的瞬间,指尖那豆大的金红火苗仿佛嗅到了“食物”的气息,猛地扑向那张沾血的冥币残片!
嗤——!
一声轻微的灼烧声。那张劣质的惨绿色纸片,在接触到金红火苗的瞬间,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片,迅速变黑、蜷曲、化为飞灰!而吞噬了这张冥币残片的金红火苗,竟然…肉眼可见地壮大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温暖、坚韧、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却更加清晰地传递到陈青玄体内!
那股丹田深处滋生的“饥饿”暖流,也随之壮大了一丝,贪婪地吸收着这火焰带来的反馈!
烧冥币…能补充这古怪的“薪火”?甚至…能滋养这丹田深处新生的、如同活物般的暖流?!
这个发现如同闪电劈开迷雾!陈青玄心脏狂跳!他猛地想起档案司服务器炸毁时泄露的阳寿本源金沙,想起裂口女捡到残片上“阳寿增值中”的警告!难道…难道自己的阳寿异常,和这能吞噬冥币的古怪“薪火”有关?!
“吼——!!!”外面传来牛头更加狂暴的咆哮和重物砸击废墟的巨响!烟尘簌簌落下!堵住洞口的废墟在剧烈摇晃!牛头马面要强行破开阻碍了!
没时间细想了!
陈青玄眼中爆发出绝境求生的凶光!他不再犹豫,忍着剧痛,疯狂地在周围的碎石和灰烬中摸索!裂口女最后塞给他三张冥币,他只用了一张引爆服务器!应该还有两张!刚才情况混乱,很可能掉在附近!
指尖在冰冷的碎石和粘稠的灰烬中划过,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终于!在几块压着他腿的碎石缝隙里,他摸到了两张熟悉的、沾满黑灰、边缘破损的惨绿色纸片!
两张冥币!
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陈青玄毫不犹豫,将一张冥币紧紧攥在左手掌心!同时,他强行引导着丹田深处那股微弱却坚韧的“饥饿”暖流,如同引导一头凶兽,顺着经脉艰难地涌向左手!
嗡!
掌心传来灼热感!那张被紧攥的冥币瞬间变得滚烫!豆大的金红色火苗再次从他指缝中窜出,贪婪地舔舐、吞噬着掌心的冥币!
嗤嗤嗤——!
劣质纸张燃烧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破洞中格外清晰!一股精纯、温暖、带着奇异生机的能量,顺着燃烧的火焰反馈回陈青玄体内!这股能量迅速被丹田深处那股“饥饿”的暖流吸收、转化!暖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奔涌!它冲刷着干涸灼痛的经脉,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枯木逢春般的滋养和力量感!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那股沉重的脱力感和眩晕感正在迅速消退!
更让陈青玄震惊的是,随着这股暖流的壮大和运转,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阳寿),似乎…真的凝实了一丝?虽然依旧只有三天的刻度,但那“灯油”的质量,仿佛被这新生的火焰提纯、加固了?!
“阳寿增值”…难道是指这个?!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堵在洞口的废墟被一股蛮横的巨力硬生生轰开一个大洞!碎石如同炮弹般射入洞内!烟尘弥漫中,牛头那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狰狞头颅和燃烧着怒火的巨大牛眼,如同地狱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蜷缩在洞底的陈青玄!
“找到你了!虫子!!!”牛头咆哮着,巨大的狼牙棒带着毁灭性的恶风,就要朝着洞内捣来!它要把他连人带洞一起砸成肉酱!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给老子——燃!!!”
陈青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不再节省,将左手掌心那张正在燃烧的冥币,连同壮大了一丝的、源自丹田暖流的全新“薪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牛头那探进来的巨大头颅,狠狠按了过去!同时,他右手紧握最后一张完整的冥币,疯狂催动体内新生的暖流注入其中!
呼——!!!
不再是微弱的火苗!一道凝练如实质、只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焚尽万物本源气息的金红色火柱,如同咆哮的怒龙,从他左手掌心轰然喷出!精准无比地撞向牛头那近在咫尺的狰狞牛脸!
这火焰的温度并不显得多么恐怖,但其核心蕴含的、那种仿佛能点燃“存在”本身的诡异力量,让狂暴的牛头瞬间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
“什么鬼东西?!”牛头巨大的牛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骇然!它下意识地猛缩头颅,同时将巨大的狼牙棒横在面前格挡!
嗤——!!!
金红的火柱狠狠撞在缠绕着幽蓝电弧的狼牙棒上!没有惊天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剧烈灼烧声!那足以砸碎山石的金属棒头,在与金红火焰接触的瞬间,竟然如同被高温熔化的蜡烛般迅速软化、变形!上面缠绕的幽蓝电弧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哀鸣,瞬间黯淡、消散!
更可怕的是,那火焰仿佛有生命般,顺着狼牙棒迅速蔓延,首扑牛头握着武器的手腕!
“嗷——!!!”牛头发出一声比刚才被马面电击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手腕处覆盖的黑色鳞片在接触到那金红火焰的刹那,发出“噼啪”的脆响,瞬间焦黑、崩裂!一股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点燃的剧痛传来!它庞大的身躯触电般猛地向后暴退!连那柄心爱的、被烧熔变形的狼牙棒都脱手砸落在地!
“趁现在!!!”陈青玄在喷出火柱的瞬间,就强忍着经脉再次传来的灼痛(新生的力量还不稳定),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看也不看被击退的牛头,左手掌心残留的金红火焰尚未完全熄灭,他将其猛地拍在右手紧握的最后一张完整冥币上!
呼!
整张冥币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人头大小、熊熊燃烧的金红色火球!这火球散发着温暖却不容侵犯的光辉,将狭窄破洞映照得一片通明!
陈青玄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投掷燃烧弹一般,将这团金红的“薪火”火球,朝着破洞外、马面所在的方向,狠狠砸了出去!
“马脸!赏你的加班费!!!”
火球呼啸而出,带着焚尽一切不公的决绝意志!
马面狭长的瞳孔骤缩!它亲眼看到牛头的惨状,对这诡异的金红火焰忌惮到了极点!它不敢硬接,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急闪!同时手中那根完好的符文电棍疯狂挥舞,射出道道惨白电弧试图拦截、击散火球!
滋滋滋——!
惨白电弧撞上金红火球,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湮灭!火球去势不减,狠狠砸在马面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堆废墟上!
轰!
金红火焰猛地爆开!没有巨大的冲击波,却如同泼洒的岩浆,瞬间点燃了废墟中散落的无数杂物——断裂的骨片、焦黑的木料、甚至一些残留的、散发着微弱阴气的破碎法器残片!熊熊的金红火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短暂却耀眼的火墙!炽热的光辉带着净化邪祟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和混乱!
“啊!我的眼睛!”马面虽然躲开了火球中心,但被那骤然爆发的、蕴含奇异净化力量的金红火焰光芒近距离灼烧,狭长的发出痛苦的嘶鸣,暂时陷入了短暂的目盲!
就是现在!
陈青玄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破洞中猛冲而出!他看也不看暂时失去威胁的牛头(捂着手腕痛苦咆哮)和被火光灼伤眼睛、愤怒尖啸的马面,目光瞬间锁定了不远处废墟角落里,那个被碎石半掩埋、巨大嫁衣破烂不堪、似乎陷入昏迷的身影——裂口女!
“没死就起来!走了!”陈青玄冲到近前,一把抓住裂口女冰凉的手腕,爆发出新生的力量,将她如同麻袋般粗暴地拽了起来!
“呃…”裂口女巨大的身体软绵绵的,巨大的裂口边缘还有电火花闪烁的焦痕,她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显然受伤极重。
陈青玄没时间检查她的伤势。他一只手死死拽着裂口女,另一只手虚空一抓!远处地上,那柄被牛头丢弃、棒头熔融变形的巨大狼牙棒,竟被他新生的力量牵引,呼地一声飞入手中!入手沉重无比,残留的滚烫温度灼烧着手掌,但此刻,这是唯一的武器!
“拦住他!!!”马面捂着眼睛,发出尖锐的指令!周围几只被火光惊动、徘徊在废墟边缘的低级鬼物(几具腐烂的行尸、一团漂浮的磷火幽魂)犹豫了一下,还是嘶吼着扑了上来!
“滚!!!”陈青玄眼中金红光芒一闪!他没有再浪费宝贵的“薪火”(烧冥币得来的力量),而是双手紧握那沉重滚烫的狼牙棒,凭借着新生的强悍体魄和三十年练就的搏杀技巧,如同挥舞一根烧红的铁棍,朝着扑来的鬼物狠狠抡了过去!
砰!嗤啦!
沉重的熔融金属棒头砸在腐烂行尸身上,瞬间将其半个身子砸得稀烂,焦糊的恶臭弥漫!横扫的棒身带着高温,将那团磷火幽魂首接扫得溃散湮灭!蛮横!暴力!毫无花哨!
瞬间清场!
陈青玄毫不停留,拖着半昏迷的裂口女,扛着那柄沉重的、冒着青烟的熔融狼牙棒,如同一尊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浴血战神,朝着暴动枉死城中、怨气最浓烈、混乱最核心的深处,迈开大步,狂奔而去!
他的目标从未改变——阎王殿!讨薪!
而在他身后,牛头捂着手腕上焦黑崩裂、残留着金红火星的伤口,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马面揉着被灼伤的眼睛,狭长的马脸因极致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而扭曲。它死死盯着陈青玄消失的方向,看着地上那熊熊燃烧、散发着令它本能厌恶却又感到一丝奇异吸引力的金红火焰。
“薪火…阳寿异常…还有那力量…”马面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不是普通的活人道士!抓住他!他比那点工资…值钱多了!”
牛头喘着粗气,巨大的牛眼盯着自己焦黑的手腕,又看看地上燃烧的金红火焰,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贪婪的低吼。两只地府阴帅,暂时放下了对裂口女的杀意,循着陈青玄留下的气息和那柄熔融狼牙棒拖曳在地上的灼热痕迹,如同最老练的猎手,追入了枉死城混乱的深处。
讨薪之路,追猎之途,在这片燃烧的地狱废墟中,再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