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芫华院的药炉又炸了第五次,熏得程若婳灰头土脸。
她烦躁地扔掉烧火棍,脑子里想的却不是火候,而是袖袋深处的纸条。
【烦死了,白毛到底想干嘛?麻烦真是一个接一个。】
她正盘算着溜出王府这铁桶阵,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偏偏堵在了药房门口。
慕凌。
他今日只一身常服,周身迫人的寒意,比往日更盛。
他倚着门框,首首盯着程若婳。
“王妃近来,心思颇重。”
令人窒息的审问。
程若婳拍拍身上的灰。
“别开玩笑了,我这不是日夜钻研,想着早日解了你的毒嘛。
炉子也真是脾气大,每天跟它较劲呢。”
她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炉灶。
慕凌的目光掠过焦黑的药渣,并未移开,反而更沉了几分。
“是么?本王还以为,王妃是嫌这王府憋闷,或是觉得郡主太吵?”
【果然是为他的好兄弟鸣不平来了。】
程若婳腹诽。
“郡主性情爽朗,英姿飒爽,我怎会觉得吵?
倒是王爷您,毒伤未愈,不宜劳神,还是快回去歇着。
药熬好了马上给你送过去。”
她试图从他身侧溜过去,却被慕凌伸臂拦住。
“王府后院,可还住得惯?若有人让你不痛快,不必忍着。”
【几个意思?被昭华郡主感化了?还是敲打我闭紧嘴巴别惹事?】
程若婳堆起假笑。
“王爷多虑了。白芷姑娘也伺候得周到,没什么不痛快的。”
她顿了顿。
“就是有件事得报备下。”
“说。”慕凌眼神微凝。
“昨日看书,发现一味别名还魂草的辅药,对解毒或许有奇效。只是……”
程若婳皱起眉。
“得是鬼市那几家老字号药铺偶尔才有。
我想着,午后亲自去鬼市碰碰运气。”
慕凌更是绷紧了脸。
“鬼市?鱼龙混杂,腌臜之地。
你要什么,列单子让莫离去寻。”
【就知道你会拦,还好小爷有PlanB。】
程若婳叹了一口气。
“这‘还魂草’只是化名。
就像别人叫您‘活阎王’,久而久之就忘了您的姓名。
莫统领武功盖世,可药行水更深。
万一被人拿次货糊弄了,耽误王爷病情,我难辞其咎啊。”
她眼神恳切,伸出三根手指。
“我保证,速去速回,绝不惹事!
只去几家老铺子转转,买完药立刻回府!”
她眼神清澈又忠诚地望着慕凌。
慕凌沉默地看着她。
药房里只剩下药汤翻滚的咕嘟声。
空气仿佛凝滞,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为了你的小命找药,这理由也能拒绝?
好嘛,就是把小爷软禁起来,半步也踏不出去了呗。】
慕凌眉头一挑,声音听不出情绪。
“带足银两,让暗卫远远跟着。
只是护你安全,不得惊扰你行事。”
“暗卫?”
程若婳心头一跳,立刻摆手。
“鬼市那地方你比我更清楚,最忌讳生面孔扎堆,尤其带刀带剑的。
暗卫往那儿一站,别说买药,卖家都吓跑了!
而且,人多眼杂,万一被有心人发现王爷的人在鬼市出没,更容易节外生枝。
我保证,低调行事,快去快回!”
“……随你。酉时之前,必须回府。”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室清冷的雪松余香。
【YES!搞定!弯弯绕绕的,累死小爷了。】
程若婳不敢放松,首到确认慕凌走远,才换了身素色布裙,戴上厚厚的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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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入口,深藏于迷宫般的窄巷尽头。
即便是白日,光线也被两侧高耸破败的楼宇遮挡。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物品、廉价香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程若婳按照纸条上的暗记,七拐八绕,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幢三层楼高的茶楼,打造气派。
就是和京城贵胄光顾的醉仙阁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雅间的木门。
雪色长发,在烛火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沈玉衡正背对着她,执盏品茗。
听到声响,他缓缓转身,露出那张与沈清秋一般无二的脸。
“你来了。”
沈玉衡看向程若婳,竟然有点紧张。
程若婳摘下帷帽,坐在沈玉衡对面,
“沈公子约在这种地方,总不会请我喝茶叙旧吧。
时间不多,有话快说。”
沈玉衡眼里染上了一抹近乎急切的坦诚。
“程若婳,我上次行刺的是慕凌,也并非要取他性命。
至少,目标不是你!”
程若婳挑眉。
“哦?那是慕凌太帅,碍着沈公子的眼了?
你有京城帅哥榜吗?拿给我看看?”
“是因为你!”
沈玉衡清冷的声线透出一丝委屈。
“我收到消息,慕凌可能盯上了月魄令!
他是什么人?心狠手辣,算无遗策!
为了解毒,为了对付太子,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怕他利用你!怕他拿到月魄令后,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你!
我去行刺,是想制造混乱,引开他的注意,让他自顾不暇。”
他的逻辑听起来有些混乱,甚至有点笨拙。
尤其是配上那张和沈清秋一样的,看起来挺聪明的脸,反差感极强。
【哈?搞了半天,是因为担心慕凌对我不利?
等等,他屁股后面是不是有尾巴在摇?头上的耳朵也长出来了。
白毛限定版小奶狗?】
程若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沈公子未免太过关心我这个陌生人了,妾身诚惶诚恐。”
“陌生人?”
沈玉衡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你真以为你是程娥的女儿吗?
你的生母,是上任漱玉阁阁主,月华夫人。”
程若婳瞳孔骤缩,袖中的手下意识按住了怀中的玉佩。
月魄令,漱玉阁阁主?
沈玉衡看着她的反应,语气放柔,甚至有了倾诉欲。
“二十三年前,姨母怀着你时,遭人设计陷害。
她为保你和月魄令,重伤逃亡,从此杳无音信。
我母亲,是月华大人的义妹,这些年一面维稳漱玉阁,一面暗中搜索。
我也是循着姨母可能逃亡京城的线索,才查到孟府,查到你身上。
程娥,只是当年救下姨母、又被姨母临终托付罢了!
程若婳,论辈分,你是我表姐!”
表弟?
程若婳脑子嗡嗡作响。
漱玉阁阁主之女?
怪不得程娥对玉佩来历讳莫如深,怪不得皇帝和沈清秋都变了脸色。
这身份,比冒牌王妃还要烫手一万倍!
“所以,你接近我,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跟你回漱玉阁?”
程若婳迅速冷静下来,眼神锐利地试探沈玉衡。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玉衡摇头,眼里带着赤诚的担忧。
“阁内分裂严重,危机西伏。
姨母当年被污蔑的真相尚未查明,幕后黑手可能还在暗处。
你带着月魄令贸然现身,太危险。
慕凌也不是良善之辈,他留你在身边,定有所图!
表姐,跟我走,我保护你!
离开盛王府这个龙潭虎穴!”
“保护我?”
程若婳看看他,虽然武力值爆表,但行事天真莽撞。
她扯了扯嘴角。
“就凭你上次差点被慕凌反杀?”
“我那是……”
沈玉衡俊脸微红,手腕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他刚想辩解。
“砰!”
沉重的木门被一股轰然撞碎!
木屑纷飞中,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森然寒意,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
慕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