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的灯光依旧惨白，像一块冻在空气里的冰。桌椅被固定在地面，边缘积着层薄灰，唯有程杰面前的笔录纸泛着新裁的白，钢笔斜斜搁在纸上，笔尖的墨渍晕开个极小的圆点。
门轴转动时发出细不可闻的“吱呀”声，周婷的身影贴着门框滑进来，风衣下摆扫过墙角的阴影，带起几粒浮尘在光柱里翻滚。
她手里的食盒沉甸甸的，漆皮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程大哥，您这聊天真会挑地儿。”声音里裹着点刻意的轻快，尾音却微微发颤——她之前托人打听时，只知道离莫问被“请”来问话，具体缘由像被浓雾裹着，怎么也散不开。
离莫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指节在桌下攥成拳。“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语气硬得像块铁，可眼神扫过食盒时，分明软了半分。他太清楚周婷的性子，看着温和，实则执拗，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程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指尖叩了叩桌面，钢笔在纸上轻轻跳了下。“有什么事情吗，赶紧说。”他没抬头，语气里带着审讯后的疲惫，却没真的赶人——他认识这对夫妻快十年了，周婷从不是添乱的人。
周婷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桌前，将食盒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盒盖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热气裹着酱香漫出来，混着询问室里的消毒水味，竟奇异地融成一种踏实的暖。三道小菜码得齐整：翠绿的青菜梗切得长短一致，红烧排骨的酱汁收得浓稠，连盆底的油星都浮得均匀。她从夹层里抽出两双竹筷，筷头对齐，轻轻放在米饭旁，动作熟稔得像在自家厨房。
“这不，看你们都饿了。”她垂眸摆着碗碟，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底的焦虑，“一个个工作起来都不舍得吃饭，特意送点热乎的。”
离莫问没动，程杰也只是瞥了眼饭菜，两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迟迟没落在碗上。周婷摆完最后一双筷子，抬头时愣了愣——离莫问的喉结在滚动，程杰的指尖停在钢笔上，两人的视线竟齐齐钉在食盒正中间那盘菜上——水晶猪蹄。
猪蹄被炖得透亮，皮和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像冻住的琥珀，连骨头缝里渗的汤汁都凝着层薄冻，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那晶莹的质感，像极了证物袋里那团软趴趴的胶状短刃，又像巷子里摊在地上的半透明躯体。
周婷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懂什么胶状尸体，只瞧见离莫问的脸色倏地白了，程杰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空气里的热气仿佛瞬间被抽干，那盘本该暖乎乎的猪蹄，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怎么了？”她小声问，声音像被冻住的冰粒，“这是……不合胃口？”
离莫问猛地别开眼，喉间挤出句“没有”，却没碰筷子。程杰盯着猪蹄看了足有三秒，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周婷困惑的脸，最终落在离莫问身上，那眼神里藏着的东西，比询问室的灯光还要冷。
真相的影子，正顺着那盘水晶猪蹄的纹路，一点点爬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