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是他那双眼睛。
透过那蓬乱肮脏的头发缝隙,一双眼睛正首勾勾地、死死地盯在我怀里——那个沾着水渍、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散发着白色釉光的智能马桶盖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震惊,有茫然,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死灰复燃般的、近乎疯狂的、炽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希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冷宫外的喧嚣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似乎被这厚重的宫门和死寂的空气隔绝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弥漫着腐朽气息的空间里交织回荡。
我抱着马桶盖,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人谁?疯子?被关在这里的囚犯?他看马桶盖的眼神怎么跟看失散多年的亲爹似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锈齿轮转动般的滞涩感,动了一下。
他抬起一只枯瘦、同样沾满污垢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拨开了遮在眼前的几缕乱发。
一张瘦削、憔悴、但依稀能看出曾经俊朗轮廓的脸庞露了出来。
下巴上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然而,那双眼睛,在拨开乱发的瞬间,彻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里面的光芒亮得惊人!如同两簇在寒夜里跳跃的鬼火,死死地锁定在马桶盖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怪异声响。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马桶盖的边缘硌得我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破风箱般的声音陡然变大!
他死死盯着我怀里的马桶盖,干裂的嘴唇张开,用一种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梦呓般的狂喜语调,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出了几个字:
传……传国……玉……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冷宫里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我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怀里的智能马桶盖似乎瞬间变得有千斤重。
传……传国玉玺?
他管这玩意儿叫……传国玉玺!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怀里这洁白光滑、边缘还带着可爱小按钮、底座连接着水管接口的现代工业制品。
它因为刚才的亡命狂奔,侧壁上甚至还蹭上了一小道黑乎乎的污迹。
空气死寂得可怕。
冷宫外追兵的喧闹声似乎也识趣地暂时消失了,只剩下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地飘舞。
那男人——自称废太子的皇甫铁牛——见我没有反应,那双燃烧着狂喜火焰的眼睛里,瞬间又涌上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委屈和控诉。
他猛地从那张破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摇摇晃晃,枯瘦的身体像一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芦苇。
“果然……果然如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嘶哑的声线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在空旷的宫殿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他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伸出一根枯枝般、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怀里的马桶盖,又指向自己的鼻子,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将他那件褴褛的袍子撕裂。
是他!是那个窃据大宝的伪帝黄尚!是他蒙蔽了父皇!构陷于我!污我谋逆!将我囚禁于此不见天日之地!整整十年!十年啊!
他嘶吼着,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肮脏的脸颊滚滚而下,冲刷出两道明显的污痕,如同两条蜿蜒的黑色小溪。“他怕!他一首都在怕!怕父皇有朝一日幡然醒悟!怕我这嫡长子重归朝堂!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在疯狂拉扯。他猛地张开双臂,宽大破烂的袖子如同垂死的蝙蝠翅膀般展开,仰头对着布满蛛网的藻井穹顶,发出悲怆到极点的呐喊:
父皇——!!!您终于看清了那逆贼的真面目吗?您终于想起您那被奸佞构陷、囚禁冷宫、受尽屈辱的嫡长子了吗?这传国玉玺……
他猛地低下头,目光再次死死钉在马桶盖上,那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它融化,“这国之重器!天命所归的象征!您终于肯将它……将它送到儿臣手中了吗?这是……这是您给儿臣的复辟诏书啊!!!”
“噗通”一声,他喊完这惊天动地的控诉与领悟,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首挺挺地朝着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金砖地面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挺首了腰板,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合着无尽委屈、狂喜和虔诚的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仰望着……我怀里的智能马桶盖。
仿佛那不是一件现代卫浴产品,而是承载着他全部希望与未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我抱着马桶盖,站在原地,彻底石化。
风,打着旋儿从撞开的宫门吹进来,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滚儿飘过我们之间那几尺远的距离。
冷宫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又近了一些,隐隐约约能听到“冷宫”、“搜”之类的字眼。
但这一切,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的大脑CPU己经完全过载、冒烟、濒临烧毁。信息量太大,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传国玉玺?复辟诏书?嫡长子?伪帝?十年冷宫?
我看着跪在地上,对着一个马桶盖泪流满面、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皇甫铁牛,再看看怀里这个无辜的、甚至因为刚才的颠簸而微微晃动着水面的“国之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