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的冷笑像淬了冰的刀刃，在会议室里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西装袖扣撞在实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咔嗒”——这是苏晚第三次听见这个声音了。
第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的慈善晚宴，他举着香槟杯嘲笑厉氏环保项目“烧钱买名声”；第二次是上周股权谈判时，用袖扣敲着苏晚递来的面料样本，说“这种破布能值几个钱”；现在，他用同样的动作，把“电影明星”西个字碾得粉碎。
苏晚的指尖在遥控器上顿了半秒。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撞着胸腔，像在敲一面战鼓。
三年前在碎纸机前捡设计稿时，碎纸片里那枚微型摄像头的金属棱角，此刻正从记忆里浮出来，扎得她掌心发疼——有些戏，该唱的时候，就得唱得满堂彩。
“叮。”
遥控器按下的瞬间，墙上的电子屏骤然亮起。
画面里是暴雨倾盆的旧巷，苏晚饰演的林月蹲在垃圾桶旁，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淌。
她怀里的婴儿烧得滚烫，额头上的湿发黏成一绺，小拳头攥着她脖子上的银链——那是她的婚戒，用红绳系着挂在颈间的。
“宝宝乖，妈妈去换奶粉钱。”林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去解红绳。
婚戒坠子磕在她锁骨上，泛着冷光，“等妈妈赚了钱，就给你买新的小铃铛，比这个……比这个更响。”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坐在苏晚右手边的厉氏财务总监老陈，喉结动了动，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她左手——那枚素圈婚戒正安静地躺在她指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算什么？”约翰的声音拔高了两度，西装肩线因为用力而微微拱起，“好莱坞式的苦情戏码？”他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杯沿撞在杯托上，褐色液体溅在股权转让书上，“我要的是——”
第二声提示音比他的话音更利落。
小周的平板递到苏晚面前，她垂眸扫了眼，唇角勾起半分弧度。
“约翰先生，您看这个。”她轻抬下巴，电子屏画面骤然切换。
黑白的新闻画面里，“华尔街时报”的台标刺目地闪着光。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冷硬的鼻音：“据本报独家报道，史密斯集团旗下非洲纺织厂因违规砍伐雨林被当地环保组织起诉，卫星图像显示——”
画面切到卫星图，深绿色的雨林版图上，一道狰狞的黄色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2023年3月，贵司在刚果（金）的工厂周边，雨林覆盖面积减少27%。”苏晚指尖轻点屏幕，另一张卫星图弹了出来，“而同期，厉氏‘星辰系列’环保面料的种植基地，在云南普洱的山地雨林里，通过仿生种植技术，让珍稀兰科植物的存活率提升了41%。”
约翰的手指死死抠住椅背，指节泛白。
他早上特意系紧的温莎结不知何时松了，暗红色领带歪在锁骨处，像道没擦干净的血痕。
“你这是——”
“威胁吗？”苏晚替他说完，声音反而放轻了，“不，约翰先生。”她调出两组数据对比图，“您看，史密斯集团近三年因环保诉讼产生的额外支出，是厉氏环保项目研发投入的1.8倍；而厉氏母婴品牌因为有机牧场的战略投资，现在市占率是三年前的3.2倍。”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老陈偷偷推了推眼镜，发现约翰额头的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在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
“我再给您看个有意思的。”苏晚的指尖在遥控器上打了个转，电子屏最后定格在两张照片上。
左边是《星辰母亲》里林月卖掉的银戒，右边是她此刻戴着的素圈婚戒，“三年前我婆婆说这戒指‘寒酸’，让我换卡地亚的蓝气球。”她低头着婚戒，“但厉景深说——”
“叮——”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的话尾被这声轻响截断，她抬眼望去，只见行政部的小王捧着个檀木匣站在门口，匣盖上的星轨刺绣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金光。
约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抓起桌上的钢笔。
笔尖悬在股权转让书上时，他又顿住，抬头盯着苏晚：“你怎么知道……”
“知道您会带记者来？”苏晚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轻颤，“因为三年前有人用同样的手段，在我设计稿里藏摄像头。”她的指尖划过桌上的育儿开销明细，“有些陷阱，掉过一次，就该学会怎么变成自己的台阶。”
约翰的钢笔尖终于落下，在“同意”栏签了个潦草的名字。
他起身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在地上，像极了卫星图里那道雨淋的伤疤。
苏晚看着他摔门而去的背影，低头打开小王捧来的檀木匣。
匣底铺着层雪纺面料，金线绣的星轨在阳光下流转，和她耳后的刺绣、《星辰母亲》里的围巾、“星芽基金会”的logo，连成一片璀璨的银河。
她指尖轻轻抚过面料，想起昨夜厉景深抱着儿子哄睡时，在她耳边说的话：“等你谈完这单，我们把星轨面料铺在婚礼台上。”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面料轻轻扬起一角。
苏晚望着那抹流动的金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碎纸机前蹲了整夜的自己——那时她捡的不只是设计稿，更是一颗被碾碎又重新拼起来的心。
现在，这颗心正随着星轨面料的起伏跳动，每一下都在说：该让他看看了，看看他藏在婚戒里的，究竟是怎样的星辰大海。
苏晚的指尖抚过檀木匣里的星轨面料时，金线在晨光里流转出细碎的光，像把银河揉进了绢帛。
她抬眼扫过会议室里紧绷的众人，忽然将面料轻轻铺在红木桌面上。
金线绣就的星轨沿着桌沿蜿蜒，正好覆盖住约翰刚才溅上咖啡渍的股权转让书。
“我丈夫说过，”她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尾音却带着淬过钢的脆响，“真正的企业家该让星辰照亮人间，不是装进口袋。”
基金会秘书小周的投影仪“滴”地一声，墙面瞬间被蓝底白字的数据填满：“厉氏环保项目——有机棉种植基地带动周边3000人就业，其中87%为留守妇女；星芽牧场通过仿生养殖技术，将碳排放降低至行业均值的43%。”
约翰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刚才还硬挺的西装后背洇出一片湿痕。
他盯着那些跳动的数字，喉结上下滚动，突然“砰”地拍在桌上，震得咖啡杯跳起来：“签署股权转让！现在！”
苏晚却在他伸手抓钢笔时，指尖压在合同封面上轻轻一推。
雪白的纸页“哗啦”翻扣，露出背面印着的厉氏集团标志。
“约翰先生，我们重新谈个条件。”她调出SW基金会的账目投影，淡蓝色的财务报表在两人之间展开，“用你们持有的厉氏股权，换星辰系列全球收益的20%。”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老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在桌下掐了自己一把——这条件看似让步，实则将史密斯集团的利益与厉氏环保项目深度绑定。
往后每卖出一匹星轨面料，史密斯都得跟着厉氏的口碑涨跌。
约翰的瞳孔骤缩，刚要发作，苏晚的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厉母”两个字刺得他眯起眼——这是厉家主母的专属加密号码。
“证监会正在查你基金会账户！”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尖锐的颤音，“他们说你挪用善款做商业投资，厉氏股价己经跌了五个点！”
苏晚垂眸盯着婚戒，素圈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突然将戒指按在合同“签署栏”上，金属凉意透过纸页渗进桌面。
“约翰先生，您要的股权，”她侧过脸，耳后那道用金线绣的星辰纹路在记者的闪光灯下清晰浮现——正是星轨面料的微缩版，“现在该换成信誉质押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漫了进来，将玻璃映得透亮。
苏晚余光瞥见一抹身影——赵秘书正站在楼下货车旁，最后一捆星轨面料被搬上车时，她对着车窗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是基金会的运输车，车身上“星芽公益”的标志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约翰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扫向窗外，又猛地收回来钉在她的婚戒上。
那枚素圈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内侧隐约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在灯光下闪了闪又消失。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苏晚的指尖己轻轻划过戒面，将刻痕重新掩进阴影里。
“苏女士，这枚戒指……”
“只是普通的婚戒。”苏晚将合同推回他面前，星轨面料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角，金线在两人之间织出一道光网，“但它见证过比股权更珍贵的东西——比如，一个女人从碎纸机里捡起的，对未来的所有期待。”
约翰的手指悬在合同上方，目光却黏在那枚婚戒上。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厉家老宅见过的监控画面：深夜的书房里，穿真丝睡裙的女人蹲在碎纸机前，指甲缝里全是碎纸片，却还在把设计稿碎片往透明胶带上贴。
当时他觉得这画面可笑，现在却突然看懂了——那些被碾碎的不只是图纸，是有人在试着拼回被踩碎的尊严。
小周的平板弹出新消息，她低头扫了眼，朝苏晚点了点头。
苏晚的唇角终于扬起，像春雪初融时的溪涧。
她起身整理袖扣，星轨面料从桌上滑下一角，恰好盖住约翰签署的名字。
“约翰先生，”她拿起外套走向门口，“等您明白信誉比股权更值钱时，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约翰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枚婚戒上。
刚才苏晚划过时，他分明看见戒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母——不是常见的姓名缩写，而是“星光”。
他伸手碰了碰那行刻痕，突然想起苏晚刚才说的“期待”。
或许这枚戒指里藏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隐藏条款，而是……
“苏女士！”他猛地起身，却只看见虚掩的门外，星轨面料的金光正随着穿堂风轻轻飘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