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天文台的石阶时,程惊鸿正坐在观测台的栏杆上。安安蜷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睫毛上沾着点星砂似的露水,腕间的红头绳被晨光染成金红色,像条会发光的小溪。远处传来第一班电车的叮当声,把穹顶下的余音轻轻吹散。
赵野抱着扫描仪靠在控制台旁打盹,屏幕上的星图还亮着,最亮的那颗星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光点,像有人用银笔添了笔。陈默的相机放在脚边,相册界面停留在最后那张照片上,放大来看,星图的银河里藏着片小小的银杏叶影,叶尖指向药房的方向。
程惊鸿低头吻了吻安安的发顶,指尖触到他口袋里的蜡笔盒——昨晚星砂落下时,安安非要把它们装进蜡笔盒,说“这样画画就能有姐姐的味道”。此刻盒盖缝隙里透出微光,像揣着片小小的星空。
“该醒啦。”他轻轻晃了晃安安,怀里的小家伙揉着眼睛坐起来,突然指着东方的天空拍手:“太阳!像哥哥画的那颗!”朝霞正漫过天际,金红色的光团里浮着片银杏叶形状的云,叶尖垂下来的光带,恰好落在天文台的轨道上,像谁在晨光里系了根新的红绳。
下山时,林芽的音乐盒又开始转动。这次的旋律是全新的,轻快得像踩着露珠的脚步声。程惊鸿摸出脖子上的星砂吊坠,发现吊坠在晨光里折射出的光斑,正好落在赵野的扫描仪屏幕上,把“终点是起点”那行字,变成了“起点是新的约定”。
路过城郊的银杏林时,他们特意绕了段路。最深处的那棵银杏树下,泉边的水洼里还留着星图的痕迹,只是玻璃弹珠都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圈新冒出来的嫩芽,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银手环的图案。陈默蹲下去拍照,镜头里突然闯进只白蝴蝶,停在嫩芽上扇了扇翅膀,翅尖沾着点金粉——是昨晚星图里落下的那种。
老药房的铜铃在晨光里响得清脆。程惊鸿推开门时,看见柜台后的藤椅上,搭着件叠得整齐的蓝布衫,领口的银杏叶胸针被摆在旁边,底下压着张便签:“布衫该洗了,惊鸿要学着自己洗衣服啦”。字迹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和他记忆里姐姐写作业的模样重合。
安安跑到药圃后院时,突然发出惊喜的叫声。程惊鸿走过去,看见昨晚还刚冒芽的薄荷,此刻己长到半人高,叶片间缀着些小小的白花,凑近了闻,是薄荷混着白菊的清香——正是姐姐凉茶的味道。井边的木桶里,不知何时盛满了清水,水面漂着片新鲜的银杏叶,叶尖朝向东边的太阳。
“看这里!”陈默举着相机冲进药房,镜头对准墙上的挂历。停留在七年前的那页被翻了过去,最新的一页上,有人用红笔圈了今天的日期,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笑脸旁边写着“惊鸿今天也要开心呀”。程惊鸿伸手去碰,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温度,像刚写完不久。
中午时分,他们坐在药房的柜台前分吃面包。安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片银杏叶,说是在后院捡到的,叶面上用银粉写着“未完待续”。程惊鸿把叶子夹进素描本,发现最后那页空白处,多了道浅浅的铅笔痕,像有人刚画了半颗心,留着另一半等他来补。
离开药房时,程惊鸿特意把那枚银质银杏叶钥匙带在了身上。锁门的瞬间,他听见后院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回头望去,药圃里的薄荷突然朝他弯了弯腰,像是在挥手告别。
电车驶过时,安安趴在车窗上画风景。程惊鸿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姐姐信里的话——“别害怕时间走得快,就像银杏树记得什么时候开花”。他摸了摸腕间的红绳与银手环,又碰了碰脖子上的星砂吊坠,三重暖意交织在一起,像有三只手在轻轻牵着他。
口袋里的薄荷糖还剩最后一颗。程惊鸿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苦的甜味漫开时,他看见安安的蜡笔盒里,星砂正顺着盒缝渗出来,在窗玻璃上画出道细细的光带,光带尽头是片小小的银杏叶,叶尖沾着颗正在融化的糖——像极了七岁那年,姐姐塞进他嘴里的那颗。
他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约定,正顺着晨光的纹路,往更远的日子里生长。就像银杏树的年轮,每一圈都是新的开始,每一圈都藏着旧的温柔。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温柔往前走,把姐姐没来得及看的风景,都变成新的秘密,藏进时光的褶皱里。
毕竟,未完待续的从来不是故事,而是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