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惊鸿把最后一件行李搬进阁楼时，窗台上的薄荷草正对着阳光舒展叶片。安安踮脚把蜡笔盒摆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盒盖敞开着，里面的星砂在午后的光里轻轻浮动，像把揉碎的银河装进了铁皮盒。
“哥哥快看！”小家伙突然举着张照片跑过来。是陈默洗出来的天文台合影，照片边缘泛着层淡淡的金晕，放大来看，程念安的身影比记忆里更清晰些，白裙的衣角在星光里微微扬起，恰好遮住了程惊鸿腕间红绳的结——那是他以前总怕松开的地方。
阁楼的旧书桌是从老药房搬来的。抽屉拉开时发出熟悉的“咔啦”声，里面躺着本新的素描本，封面上用银粉画着片小小的银杏叶，和姐姐留下的那本正好能凑成一对。程惊鸿翻开第一页，发现纸页边缘留着排浅淡的齿痕，像有人用牙齿咬着纸角画完了轮廓——是姐姐小时候画画的习惯，他总笑她是“小松鼠啃树皮”。
傍晚做饭时，程惊鸿打开橱柜，看见最上层摆着个陌生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褪色的银杏叶图案，杯底沉着几片晒干的白菊，正是姐姐泡凉茶时最爱用的那种。他刚往杯里注满热水，就听见安安在客厅喊：“红头绳发光啦！”
跑到客厅时，看见小家伙腕间的红绳正泛着微光，绳结处的星砂吊坠与自己脖子上的那枚产生共鸣，在地板上投出两道交缠的光带。光带尽头，素描本自己翻到空白页，掉在地上的铅笔突然滚动起来，在纸上画出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糖衣的弧度与记忆里姐姐跑遍三条街买到的那串一模一样。
周末去公园写生时，程惊鸿把新素描本摊在膝盖上。安安用蜡笔在旁边画银杏林，突然指着他的画纸“呀”了一声——他无意识间画的星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光点，像有人趁他低头时添了笔。风拂过画纸时，纸页边缘突然卷起，露出背面用银粉写的小字：“惊鸿画的星星，比天文台的还亮呢”。
赵野带着扫描仪来做客的那天，正好赶上安安的生日。蛋糕上插着七根蜡烛，点燃的瞬间，程惊鸿腕间的银手环突然发烫，与红绳缠成个紧实的结。赵野的扫描仪屏幕突然亮起，跳出串符号，翻译过来是“七岁的安安，要像银杏树苗一样笔首生长呀”——是姐姐的字迹，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
吹灭蜡烛时，安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玻璃弹珠。弹珠里嵌着片新鲜的银杏叶，是今天去公园时捡的，他非要塞进程惊鸿手里：“姐姐说，把开心的事藏进弹珠，就能变成星星存起来。”程惊鸿握紧弹珠时，弹珠突然发烫，像握着颗小小的太阳。
深秋的第一个周末，他们去了城郊的银杏林。最深处的那棵银杏树己经满树金黄，树下的泉边摆着个新的铁皮信箱，是程惊鸿用旧饼干盒改造的，上面缠着圈新的红头绳。安安踮脚把画满太阳的画塞进去，说“这样姐姐就能收到我们的信啦”。
离开时，程惊鸿发现树干上新刻了道痕，比去年高了些。他伸手比量时，一片银杏叶轻轻落在手背上，叶面上用银粉写着“又长高啦”。风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带来远处老药房的铜铃声，像谁在笑着说“惊鸿要快点长，比银杏树还高才好”。
晚上整理书桌时，程惊鸿在新素描本的最后一页，画了颗完整的心。左边一半用银粉涂满，右边一半留着空白，却在纸页边缘留了道浅浅的刻痕——是姐姐以前总在他画本上留的记号，说“这样就知道是我们一起画的啦”。
窗外的月光漫进阁楼，落在素描本上。程惊鸿合上书时，听见抽屉里传来细碎的响动，打开一看，那枚银质银杏叶钥匙正与星砂吊坠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姐姐哼童谣时的调子。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重逢，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相遇。而是藏在日常里的碎片：一杯恰好泡好的凉茶，一张自己翻动的画纸，一根在某个瞬间发光的红头绳，还有弹珠里永远新鲜的银杏叶。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就是姐姐从未离开的证明。就像银河是无数星砂的集合，爱也是无数个温柔瞬间的总和，只要愿意收集，就能在平凡的日子里，拼凑出永不落幕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