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风沙撕扯得支离破碎。
兰城的街道上,上演着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热血的狂奔。
秦天,像一头领头的孤狼,冲在最前面。
他没有拉着仓央云托的手,而是扯着他那身破旧藏袍的袖子,仿佛生怕这个刚“捡”来的宝贝,会跟丢了。
身后,是他的三个兄弟,依旧扛着那股子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脚步声,在渐渐空旷的街道上,踏出如战鼓般的节奏。
而仓央云托,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了善意的“暴力”,裹挟着,向前飞驰。
他有些懵。
他不知道,这群刚刚还如同天神下凡般,救了他的人,为什么要拉着他,如此疯狂地奔跑。
他只感觉,耳边的风,在呼啸。
眼前的景物,在飞速地后退。
这感觉……好熟悉。
熟悉得,就像回到了他日夜思念的,那片广袤无垠的,青藏高原。
……
奔跑的画面,与记忆的碎片,开始交织、重叠。
记忆里,天,是湛蓝湛蓝的,蓝得像一块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宝石。
云,是洁白洁白的,一团一团地,挂在天上,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跟着阿爸阿妈,生活在逐水草而居的帐篷里。
他的世界,很简单。
就是成群的牛羊,青翠的草场,和阿妈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他跑得很快。
快到,连草原上最矫健的藏羚羊,都很难甩开他。
他喜欢追着那些精灵般的生灵,在广袤的天地间,奔跑,再奔跑。
不是为了捕猎,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风在耳边歌唱,大地在脚下后退的,极致的自由。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叫天赋。
他只知道,奔跑,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首到,那个戴着眼镜,笑起来很温暖的,汉族男青年,来到了这片草原。
人们都叫他,陈老师。
他是来支教的。
陈老师,给孩子们带来了很多新奇的东西。
有彩色的画笔,有会唱歌的故事书,还有一个,圆滚滚的、黑白相间的球。
“这个,叫足球。”
陈老师笑着,把那颗球,放在了草地上。
所有的孩子,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陈老师,是第一个,发现仓央云托天赋的人。
他看到,这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清澈的孩子,在追逐那颗足球时,所展现出的、与生俱来的速度与灵性。
于是,每天的黄昏,当夕阳将雪山的顶峰染成金色时,在那片被孩子们称为“世界尽头”的草场上,总会有两个身影,在奔跑,在欢笑。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陈老师,教他如何用脚,去控制那颗不听话的球。
教他,什么叫盘带,什么叫射门。
那,是仓央云托童年里,最快乐,也最明亮的一段时光。
那颗滚动的足球,仿佛有一种魔力。
它让这个本性孤僻的少年,第一次,学会了如何与人交流,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快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支教,结束了。
陈老师,要走了。
临走前,他把那颗己经被踢得有些破旧的足球,和那台能收听到山外声音的老式收音机,郑重地,交到了仓央云托的手里。
“云托,”陈老师摸着他的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期许,“这颗球,送给你。这片草原,太小了,困不住你这只会飞的雄鹰。”
“如果有一天,你想家了,就听听收音机。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就让这颗球,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
“答应老师,无论将来遇到什么,都不要丢掉你心里这份纯净,和脚下这份热爱。”
说完,陈老师转过身,坐上了那辆会扬起巨大尘土的吉普车,走了。
没有再回头。
仓央云托,抱着那颗还残留着老师体温的足球,站在原地,追着那辆车,跑了很久,很久。
首到,再也看不到一丝烟尘。
他没有哭。
只是把那颗球,和那台收音机,当成了自己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
“你们几个?!快跟上!”
秦天那一声粗犷的大喝,将仓央云托从回忆的洪流中,猛地拽了回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他那因为长期在高原缺氧环境下奔跑,而锻炼出的、怪物般的心肺功能,让他在这场城市的长跑中,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连大气都还没怎么喘。
而秦天和他那三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此刻,却己经跑得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如同在拉风箱。
“我……我操……”秦天的一个兄弟,扶着膝盖,震惊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这小子……是喝了汽油吗?!”
秦天的眼中,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发现至宝般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捡到鬼了!
他跑上前,一把揽住仓央云托的肩膀,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兴奋地大笑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仓央……云托。”
“好!好名字!”秦天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大漠孤狼’队,第五匹狼!”
“别怕!以后,有哥在,在这兰城,没人敢再欺负你!”
仓央云托看着秦天那张被风沙吹得粗糙,却充满了真诚与热情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三个同样对他投来善意目光的汉子。
他那颗流浪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温暖的港湾。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远处,体育中心那巨大的、如同UFO般的轮廓,己经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那里的灯光,依旧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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