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再睁眼时，后颈还沾着废墟里的草屑，混着冷汗黏在皮肤上。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掌心被镇魂铃的纹路硌出了红痕
方才为了撑起那道光幕，她几乎把全身灵力都灌进了铃铛里。
“昭儿。”
熟悉的嗓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她偏头，就见谢无尘半跪在身侧，剑眉紧拧成川字，指尖悬在她太阳穴上方半寸，像是想碰又不敢碰。
他的道袍前襟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
温昭刚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细碎的响动。
。老村长扶着断墙站起来，后面跟着一群灰头土脸的村民，个个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活了！咱们活了！”有人抹着眼泪喊，接着是成片的抽噎声。
老村长抹了把脸，踉跄着扑过来，首接跪在温昭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姑娘，您是真正的神仙！要不是您……要不是您……”
“别别别！”温昭急得想伸手扶，可刚撑起身就眼前发黑，又跌回谢无尘怀里。
谢无尘立刻抱住她，一手护住她后颈，看向老村长的眼神很沉：“老人家快起来，她受不起。”
“该跪的！该跪的！”老村长膝盖像生了根，身后村民也跟着齐刷刷跪下。
有个抱着小娃娃的妇人哭着往前挪：“我家妞妞前儿被邪祟吓晕了，是您给喂了颗糖才醒的，您救了我们全村啊！”
温昭耳朵发烫，手指绞着谢无尘的衣袖。
她其实不太明白这些村民为何这般激动
她不过是用了宗门教的清灵诀安抚孩童，顺手把怀里最后半块桂花糖塞给了那小丫头。
可此刻看妇人把妞妞举得高高，让孩子朝她拜了三拜，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玄天宗，大师兄总说她“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记挂一辈子”。
“我、我真不是神仙。”她急得语速都乱了，“就是玄天宗的小弟子，学了点术法”
“您比神仙还亲！”老村长抹着眼泪抬头说道“我年轻时在军中见过修士，个个眼高于顶，哪像您这样，为了救我们连命都豁出去？”
他敬畏地看看温昭的衣角，“您不嫌弃，来年村后桃林的果子，我给您送一筐...”
“咳。”谢无尘低咳一声，垂着的手攥紧了。
刚才她倒下来时，那微弱的脉搏吓得他差点捏碎剑穗。
看她被村民围着，他没说话，只默默替她理了理乱发。
“阿昭好笨。”
带着点气音的嘟囔从脚边传来。
温昭低头，就见阿焰抖着翅膀站在她鞋尖，原本流光溢彩的羽毛蔫巴巴的，像被雨淋过的凤凰。
它歪着脑袋瞪她，喙尖却轻轻蹭了蹭她手背：“契约反噬你当玩呢？要是伤了本源，以后谁给我糖果吃？”
温昭噗嗤笑出声，伸手揉它脑袋。
阿焰象征性地啄了她一下，却没躲开，反而把脑袋往她掌心拱说道：“别笑！我是说真的你晕过去那会儿，心跳慢得跟快死了似的。”
它声音突然低下去，尾羽轻轻扫过她手腕的红痕，“九幽冥火都烧不穿的魂铃，你偏要拿灵力硬顶”
“可我答应要救他们啊。”温昭摸着它颈间的逆鳞，“那天在村口，老村长给我煮了热粥，小妞妞把舍不得吃的枣子塞我兜里……”
她望着远处还在叩拜的村民，眼睛泛起水光，“他们对我这么好，我总不能看着邪祟把村子吞了。”
谢无尘的手指顿在半空。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被魔气侵蚀得意识模糊时，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娃娃硬往他嘴里塞糖，甜得发齁，却让他在无边黑暗里抓住了最后一缕光。
那时她也是这样，眼睛亮晶晶的，说“哥哥别怕，昭昭保护你”。
“以后还会这样冲动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温昭抬头看他。
夕阳透过断墙照进来，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
她这才看清他眼底青黑，带着伤还守着她。
“如果还有人需要我”她歪着头，把沾着草屑的手轻轻按在他心口，“我会的。”
谢无尘的呼吸一滞。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寒潭边她画的小太阳。他以为自己永远在黑暗里了，她却把光塞给他。
“那我陪你。”他声音很轻，又很重。
他覆住她的手，将那抹温度按得更紧些，“你要救万人，我便替你挡万剑；你要踏荆棘，我便替你斩尽所有刺。”
夜幕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温昭坐在祭坛边，仰头望着满天星斗。
镇魂铃在她掌心轻轻摇晃，清越的铃声撞碎了夜色，惊起几只寒鸦。
她摸了摸铃身上的纹路，忽然轻声道：“老天爷，谢谢你又帮我一次。”
风裹着草香拂过她发梢，铃声忽然转得更急，像是在回应。
“在和谁说话？”
温昭吓了一跳，转头就见谢无尘站在身后，怀里抱着她方才落在角落的外衣。
他的剑仍佩于腰间，剑穗己被拆下，露出里面她所编织的红绳。
“没谁。”她笑着接过外衣，却没穿，反而披在他肩上，“你伤还没好，别冻着。”
谢无尘低头看她，月光落进他眼底，碎成万千星河。
他刚要开口，远处山林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鸣。
他瞳孔微缩，手按上剑柄，却在看清那抹黑影时顿住——不过是只普通的山猫，叼着只野兔往林子里钻。
温昭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正仰着头数星星：“你说，要是哪天我真的成了很厉害的修士，能保护更多人吗？”
“能。”谢无尘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你天生就是要做光的。”
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千里外那座幽谷。
“阿昭，明天回宗。”他声音沉下来，“我去求师尊，给你换套更强的护身法术。”
温昭疑惑：“怎么突然这么急？”
“没事。”谢无尘勉强笑笑，指尖碰碰她耳尖，“就觉得……得快点变强。”
千里之外，幽谷深处。一只漆黑的眼睛仍盯着水镜里温昭的影子。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过獠牙，一声低笑响起：
“天道亲女？哼……看你这点光，能亮多久。”
山风卷过荒庙，温昭手里的镇魂铃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长鸣，在夜色里荡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