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晓梦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锋,首刺嬴澈心底。
那句“你丹田之内,是何物?”问得平淡,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秘密都剖开,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嬴澈心中警铃大作。
系统?
青莲?
穿越者?
哪个答案说出来,都足够他在这位天宗掌门手下死上一百次,
而且保证死法充满道家玄学色彩,连骨灰都凑不齐一捧。
他强压内翻腾的气血和骤然加速的心跳,
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痛苦与茫然的表情,顺势又咳了两声,
将嘴角残留的血沫咳在地上,这才虚弱地开口:
“回…回大师…弟子…弟子也不甚明了。”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转动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脑,紧急编织着理由:
“弟子自幼体弱多病,这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
期间…曾有方士入宫献药,陛下爱子心切,命我服下一些…嗯…成分不明的丹丸草药。
后来…又在宫外偶遇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见我可怜,
赠予了一部残缺不全的吐纳法门,说是能强身健体…”
他抬起头,眼神“真挚”地看向晓梦,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辜与求助:
“弟子愚钝,只当是强身之法,便一首自行修炼。
许是…许是那些丹药与功法相互冲突,在体内留下了什么…异状?
方才…弟子尝试将大师所授的《坐忘心法》融入其中,
希望能梳理一二,却不想…引动了旧疾,这才……”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体弱是真,嬴政乱吃丹药也是真(虽然不是给他吃的),
“偶然所得残篇”更是昨天刚用过的借口。组合起来,逻辑上似乎勉强说得通,最关键的是,
将一切推给了“未知”和“意外”,完美隐去了系统的存在。
晓梦静静地听着,那双万年寒潭般的眸子,
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嬴澈刚才说的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而是今天天气如何。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再次落到嬴澈的丹田位置,似乎在无声地审视。
嬴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大佬可不是小禄子那么好糊弄的。刚才那股力量的探查,霸道而精微,
天知道她到底窥探到了多少。
半晌,晓梦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断:
“成分不明的丹药?
游戏风尘的异人?
残缺的吐纳法门?”
她轻轻重复着嬴澈的说辞,每个词都像是一记小锤,敲打在嬴澈的心弦上。
“你体内,确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嬴澈心中一凛,来了!
“一股清正平和,运转路径,隐有我道家玄门正宗的影子,
想来便是你口中那部残篇的根基。”
晓梦的目光微微移动,似乎在回忆刚才探查的结果,
“而另一股…却截然不同。
它霸道、磅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力量,其源头…似乎并非凡俗。”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嬴澈脸上:
“方才你丹田莲台之上,凭空乍现的那一缕紫气,便是这两股力量激烈冲突,失衡之下,强行催生出的异物。
那紫气…品阶极高,蕴含的力量,远超你目前的境界。”
嬴澈听得心惊肉跳。
莲台?
她果然看到了!
虽然隔着一层迷雾,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关键!
而且,
“品阶极高”的紫气?
系统出品,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大师明鉴!”
嬴澈立刻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脸上露出
“果然如此”和“后怕不己”的表情,“弟子正是苦于此!
这两股气息平日里便时常冲突,让弟子修行之路步步维艰,
稍有不慎便气血翻腾,苦不堪言。
今日得大师指点《坐忘心法》,本想借此静心调和,尝试梳理一二,
谁曾想…唉,弄巧成拙,差点酿成大祸!”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晓梦的反应。这位天宗掌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嬴澈敏锐地捕捉到,她那如雪的长睫,似乎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是因为那“品阶极高”的紫气?
还是因为自己这番“真情流露”的表演?
晓梦的内心,确实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嬴澈的说辞,漏洞不少。
什么异人残篇能有如此根基?
什么丹药能留下这般霸道的力量?
尤其是丹田深处那片连她都无法完全看透的迷雾,
以及那中央蛰伏的、让她都感到隐隐心悸的“莲台”……还有那昙花一现的紫气,其中蕴含的韵味,
古老、尊贵,带着一丝仿佛凌驾于天地法则之上的意味,轻轻触碰了她那如止水般的道心。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这嬴澈丹田内的“异状”,
似乎…暗合某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更高层面的“道”?
是凶?
是吉?
一时间,饶是以晓梦的心境修为,也感到了一丝困惑,
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
这种情绪对她而言,陌生而危险。
她修的是太上忘情,追求的是天人合一,摒弃一切俗世情感。
可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皇子,体内却藏着如此巨大的变数,
仿佛一个漩涡,要将她拖入未知的领域。
这或许…也是一种修行?
勘破这变数,明晰其本质,亦能印证自身之道?
或者,仅仅是履行对嬴政的承诺,将这个“麻烦”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诸多念头在心湖中一闪而过,最终,晓梦眼中的那一丝波动敛去,
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
“你之状况,世所罕见。”
她看着嬴澈,语气平淡地陈述,
“体内异种力量并存,如同身负水火,强行融合,无异于玩火自焚。
方才那般鲁莽行事,若非我及时出手压制,你此刻早己走火入魔。”
她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
“轻则经脉寸断,修为尽废。
重则丹田爆裂,神魂俱灭,彻底沦为一具空壳。”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既是警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嬴澈心中暗骂一声“卧槽”,
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惊骇与后怕,配合着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效果拔群。
“多…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晓梦一个眼神制止。
“不必。”
晓梦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院中的清潭,背对着他,声音飘忽,
“你体内两股力量,一者为基,一者为异。强行融合,风险太大。
道家正法,讲究顺势而为,而非逆流强上。”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坐忘心法》可为你固本培元,梳理气机,但无法根除异力。
往后修行,你当以此心法为主,徐徐图之,以温养之法,
尝试引导那股异种力量,而非试图强行掌控或融合。”
引导?温养?
嬴澈眨了眨眼。
这意思…是不打算深究那紫气和莲台的来历了?
而且还给出了后续的修炼建议?
这是…过关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跟这种大佬打交道打交道,真是每分每秒都在走钢丝。
“大师的意思是…弟子这状况,还有救?”
嬴澈试探着问,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晓梦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清冷:
“道法自然,万物皆有一线生机。你之造化,是福是祸,尚难定论。
但若再如今日这般冒进,必死无疑。”
“弟子…谨记大师教诲,绝不敢再鲁莽行事!”
嬴澈连忙保证。
开玩笑,刚才那一下,真把他吓得够呛。
丹田里那玩意儿,平时看着挺乖巧,一言不合就想原地爆炸,这谁顶得住?
看来以后得悠着点,系统出品的东西,副作用往往比正作用还猛。
“今日暂且到此。”
晓梦的声音传来,
“回去好生调养,三日后再来。”
说罢,不等嬴澈回应,她的身影便如同一抹轻烟,
融入空气,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在亭中回荡:
“记住,过刚易折,善柔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