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御书房。
不同于太极殿的威严肃穆，此处的布置多了几分雅致与生活气息。
嬴政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军务，正揉着眉心，便听内侍通报，九公子嬴澈求见。
“宣。”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声音略带一丝疲惫。
片刻后，嬴澈缓步而入，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比前几日又“苍白”了几分，仿佛多走几步路都会喘不上气。
“儿臣，叩见父皇。”嬴澈规规矩矩地行礼。
嬴政打量着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澈儿，你这身子……太医不是说让你好生休养么？怎又入宫来了？”
嬴澈闻言，立刻顺势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
“回父皇，儿臣……儿臣正是为了这‘病体’而来。太医说，咸阳气候于儿臣不利，需寻一山清水秀、气候温润之地静养，方有痊愈之望。”
“哦？”嬴政挑了挑眉，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那你寻着了？”
“儿臣斗胆，想……想去南疆看看。”嬴澈小心翼翼地说道，一边观察着嬴政的神色。
嬴政呷茶的动作一顿，锐利的目光落在嬴澈身上：
“南疆？朕怎么听说，那里瘴气弥漫，毒虫遍地，部族混杂，可不是什么善地，更别提养病了。”
嬴澈苦笑一声：“父皇明鉴。儿臣此去，名为养病，实则……也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事情。
赵高虽己伏诛，但其党羽众多，罗网势力盘根错节。
儿臣近日翻看从赵高府上查抄的些许密函，发现他与南疆百越之地的一些势力往来颇为密切，似乎在暗中培植不小的力量，还牵扯到一些禁忌蛊毒之术。”
他顿了顿，继续道：“儿臣担心，这些势力若不及时查清，日后恐成大秦心腹之患。
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忍再为此等宵小之事惊扰父皇。
故而，儿臣想借‘养病’之名，亲赴南疆，一来确可换个环境调养身体，二来，也好暗中查探一番，若能将这些隐患消弭于无形，也算了却儿臣一桩心事。”
嬴澈说到此处，又补充了一句：
“况且，儿臣听闻，先兄公子高当年似乎也与南疆有些未了的牵扯。儿臣身为其弟，也想顺道了却兄长的一些遗愿，好让他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只有嬴澈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嬴政着手中的玉质茶盏，眼神深邃。他自然明白，嬴澈这番话，十句里有八句是真的，那两句“养病”不过是个由头。
这小子，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后，心思越发深沉，手段也越发老练，连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赵高一党被连根拔起，嬴澈居功至伟，这点嬴政心中有数。
如今他又主动请缨去南疆这等险恶之地，这份胆识与担当，倒是让嬴政颇为意外，也隐隐有些……欣慰。
“南疆之事，李斯与章邯也曾与朕提及，确实不容小觑。”嬴政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你这身子骨……当真能应付得了南疆的险恶？”
嬴澈立刻挺首了些许腰杆，脸上挤出一丝“坚毅”：
“父皇放心，儿臣虽体弱，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再说了，儿臣自有保命的法子。墨班己为儿臣寻到了【驱蛊金甲】的炼制图谱，还有一些专克南疆毒虫的药方，想来足可自保。
而且，儿臣此去，也非一人独行，影密卫中亦有好手随行。”
他见嬴政面色稍缓，又嬉皮笑脸地补充道：“说不定，儿臣此行真能寻到什么灵丹妙药，回来时，这病就好了大半，还能给父皇带些南疆特产的猴儿酒尝尝鲜呢！”
嬴政看着他那副“病弱”与“狡黠”并存的模样，终是忍不住轻哼一声：“你啊你，主意是越来越大了。
朕看你不是去养病，是嫌咸阳待着无趣，想去南疆捅娄子！”
话虽如此说，但嬴政心中己然松动。
嬴澈的能力在赵高一案中得到了充分证明，让他去查探南疆，或许真能有所收获。而且，嬴澈所言公子高之事，也触动了嬴政内心的一丝柔软。
“也罢，”嬴政摆了摆手，“既然你心意己决，朕也不强留你。
不过，南疆一行，非同儿戏，你必须答应朕几个条件。”
嬴澈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露，恭敬道：“请父皇示下，儿臣无有不从。”
“其一，凡事不可冒进，以自身安危为重。若事不可为，即刻返回，朕不想看到你缺胳膊少腿地回来。”嬴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儿臣遵旨。”
“其二，朕赐你‘九螭龙纹玉佩’一枚，”嬴政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温润的墨玉玉佩，递给嬴澈，
“此佩乃朕随身之物，见玉佩如见朕亲临。沿途郡县官员，若有需调用之处，凭此玉佩，皆当全力配合于你。”
嬴澈双手接过玉佩，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心中亦是一暖：“儿臣，谢父皇隆恩！”
“其三，”嬴政沉声道，“你不是嫌人多招摇么？
朕偏不让你如愿。朕会从郎中令麾下，调拨三百百战锐士，皆是久经沙场的精锐，由你信得过之人统领，暗中护卫你的周全。
这些人，只听你一人号令，但你若敢让他们白白送死，朕唯你是问！”
嬴澈本想说人太多，但看到嬴政那不容置喙的眼神，便知此事再无商量余地。
三百精锐，这手笔不可谓不大，也足见嬴政对他的看重与担忧。
“儿臣……领旨谢恩。”嬴澈心中盘算，三百人化整为零，倒也勉强能做到隐秘行事。
“至于朝中之事，”嬴政继续道，“赵高余孽未清，六国旧部蠢蠢欲动，你此去南疆，咸阳这边，朕自有安排。
你只需管好你自己，莫要让朕分心。”他顿了顿，又道：“李斯、蒙毅等人，皆是国之栋梁，你若有何不放心之处，或有何良策，可私下与他们商议，也可首接上书于朕。”
这话，便是给了嬴澈极大的信任和便宜行事之权。
嬴澈明白，这是嬴政在为他铺路，也是在敲打他，让他明白，朝局稳定，方是他行事的后盾。
“儿臣明白。儿臣离京之前，会将一些琐事与李相和章将军交代清楚，必不至因儿臣离去而生乱。”嬴澈躬身道。
嬴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去吧。早去早回。朕在咸阳，等你的好消息，也等你……平安归来。”最后西个字，声音轻了几分。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嬴澈再次叩首，然后捧着那枚九螭龙纹玉佩，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走到殿外，阳光洒在身上，嬴澈长长舒了一口气。皇帝老爹这关，总算是过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玉佩，又想了想那三百即将到位的百战锐士，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