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卯时正,青鸾卫辕门的桃符还滴着新刷的朱砂,苏绾握着羊毫笔在门上补画辟邪纹,笔尖突然顿在“除”字末笔——那抹朱砂竟顺着木纹渗进缝隙,露出底下刻着的蝎形暗纹。
“又发现沙蝎帮的标记?”闻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换了身簇新的玄色劲装,腰间别着她新绣的屠苏香囊,“今早各营报来,所有新换的桃符都有暗纹,与昨夜废宅的梵文一致。”
苏绾用银针挑开桃符表层,里面果然藏着极小的蛊虫卵:“是‘桃符煞’,用桃木雕蛊巢,借新春阳气孵化,”她望着辕门外络绎不绝的百姓,每人手中都拿着青鸾卫发放的桃符,“沙蝎帮想借我们的桃符,把蛊毒散到整个京城。”
闻阙的火魂刀出鞘半寸:“我立刻传令收回桃符。”苏绾却摇头,用指尖沾了沾案几上的屠苏酒,酒液滴在蛊虫卵上,竟冒出缕缕青烟:“屠苏酒可灭虫卵,”她翻开父亲的《岁时蛊经》,“书中记载,魏晋时有方士用屠苏酒破‘桃符煞’,需在日出时以血为引,”她抬头看向闻阙,目光落在他掌心的旧疤上。
“用我的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屠苏酒的辛香混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去年你为我引蛊,用了七碗屠苏酒,今天该我了。”
辰时初,演武场架起三十六口大铁锅,苏绾往每口锅里倒入屠苏酒,撒入蜀椒、桂心、防风等药材,闻阙则用火魂刀划破掌心,将血滴入锅中——他的血珠遇酒即化,泛起金色涟漪,正是火魂石血脉的特征。
“《岁时蛊经》说,‘屠苏破煞,需得真心人血’,”苏绾用木勺搅动酒水,药香中混着淡淡血腥气,“你的血里有火魂石之力,正好克沙蝎帮的阴蛊。”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塞给她的锦盒,里面是块火魂石碎片,刻着“闻阙”二字,“这块石头,是你十二岁时在乱葬岗捡的,对吗?”
闻阙挑眉:“你竟记得?”
“当然记得,”她将火魂石碎片放入锅中,酒水瞬间沸腾,“那时你说,火魂石能驱邪,要磨成粉给我敷脸,”想起他当年沾满泥土的小手,她唇角微扬,“结果磨了三天,才得了指甲盖大的粉,全被我用来验毒了。”
闻阙低笑,替她拂去肩头落着的药草:“现在才知道,你那时验的不是毒,是我的笨。”
巳时三刻,施药队分成十二组,背着装满屠苏酒的木桶上街,苏绾与闻阙则骑马巡视东城。当他们经过老字号“福庆堂”药铺时,掌柜的突然冲出,手中举着染血的桃符:“苏姑娘!今早有个戴斗笠的人来买蛊药,说‘桃符煞’申时三刻便要现世!”
苏绾下马查看桃符,只见符上的“福”字多了两点,变成“祸”字:“申时三刻,日头最盛,蛊虫借阳气破巢,”她转头见闻阙己握紧火魂刀,刀柄上的椒花纹与她发簪相呼应,“去城西土地庙,那里桃符最多,必是沙蝎帮的主阵。”
申时初,土地庙的桃符墙己被鲜血染红,每道符上都爬着细小的红蛊虫,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闻阙用刀挑开符纸,露出墙内砌着的三十六具尸体,每具尸体手中都握着桃符,指甲缝里嵌着朱砂——正是青鸾卫发放的验毒朱砂。
“‘桃符煞’需用属羊的活人祭墙,”苏绾取出银针验尸,死者瞳孔呈桃核状,“他们被灌了‘桃魂散’,在清醒时被砌进墙里,”她望着尸体腰间的青鸾卫腰牌,忽然浑身发冷,“这些都是昨夜中毒后失踪的兄弟。”
闻阙的火魂刀重重劈在墙上,砖石飞溅间,露出墙内刻着的沙蝎帮图腾,图腾中央嵌着块火魂石——正是闻阙当年送给苏绾的那块。
“原来如此...”苏绾指尖抚过图腾周围的梵文,“他们用你的火魂石血脉引蛊,想借屠苏酒的阳气,把整个京城变成养蛊场,”她转头看向闻阙,却见他脸色惨白,“你的血...被他们算计了。”
闻阙忽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屠苏破煞,需要双生火魂石,”他从衣领扯出条银链,链上挂着半块火魂石,与苏绾发间簪头的半块严丝合缝,“当年你父亲临死前,将火魂石分成两半,你我各持其一。”
苏绾瞳孔骤缩,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簪子,簪头点翠下果然藏着半块火魂石,石面上刻着“绾”字:“所以沙蝎帮昨夜抢的不是椒花酒,是你的血...他们想凑齐双生石,启动‘屠苏劫’。”
申时二刻,城南钟楼的钟声惊飞群鸦,苏绾与闻阙登上楼顶,只见整个京城的桃符墙同时渗出黑血,蛊虫顺着血水爬向街道,所过之处,百姓纷纷倒地,掌心浮现桃符状紫斑。
“用双生石引火!”苏绾将自己的半块火魂石嵌入闻阙的银链,两块石头瞬间发出红光,照亮了漫天蛊虫。闻阙握紧她的手,将银链抛向空中,火魂石的红光化作漫天星火,落在蛊虫身上,瞬间将其燃成灰烬。
苏绾趁机甩出装满屠苏酒的葫芦,酒水在空中划出弧线,遇火魂石光变成金色屏障,挡住了向百姓爬去的蛊群。闻阙的火魂刀在手中旋出光圈,每道刀光都带着屠苏酒的药香,所到之处,蛊虫纷纷爆裂。
“申时三刻!”苏绾望着日头正中的天空,取出父亲遗留的“屠苏剑”——剑柄刻着双螭纹,剑身嵌着整块火魂石,“该结束了。”
当屠苏剑刺入钟楼中央的桃符阵眼时,火魂石的红光与日头重叠,形成巨大的光罩,笼罩整个京城。苏绾听见地下传来蛊虫的嘶鸣,转头见闻阙正用身体替她挡住飞溅的砖石,他的后背被划开道血口,却仍紧握着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酉时初,蛊虫尽灭,京城百姓跪谢青鸾卫,苏绾站在钟楼顶端,望着闻阙替她包扎伤口的手,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用沾满尘土的手,替她包扎被蛊虫咬伤的胳膊。
“疼吗?”他的声音很轻,指尖拂过她发间的火魂石簪,“等破了沙蝎帮老巢,我带你去江南看桃花,那里的桃符不用朱砂,用桃花汁染,特别好看。”
苏绾摇头,取出随身的螺钿镜,镜中映出两人染血的衣襟,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比起桃花,我更喜欢屠苏酒,”她晃了晃空葫芦,“尤其是你血里浸过的,比什么都暖。”
闻阙轻笑,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烤得金黄的屠苏饼:“张婶说,大年初一要吃‘屠苏同心饼’,”他递过一块,饼上用糖霜画着双螭交缠纹,“咬开看看。”
苏绾咬下一口,饼里掉出枚金戒,戒面是半块火魂石,与闻阙银链上的半块刚好拼成完整的双螭纹:“你何时...”
“去年在黑市找到的金工,”他耳尖泛红,却首视她的眼睛,“本来想等破了沙蝎帮再求婚,可今天看见你拿剑的模样,突然怕等不及,”他握住她的手,将戒指戴进无名指,“苏绾,愿不愿意让我闻阙,成为你这辈子唯一的‘桃符’,替你挡尽所有煞,守尽所有岁?”
苏绾望着戒指上火魂石的红光,与他眼中的爱意交相辉映,忽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最后一页:“双生火魂,同心破煞,得之,可安天下,失之,永堕深渊。”她将手覆在他心口,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我愿意——从你十二岁替我捡回火魂石的那天起,就愿意了。”
戌时,青鸾卫辕门的屠苏酒重新煮沸,苏绾与闻阙并肩坐在台阶上,望着百姓们举着洗净的桃符回家,符上的“福”字在灯笼下格外鲜红。她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混着血与药的气息,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烈的劫,不是蛊虫,不是阴谋,是十年相思,一朝得偿。
“明年守岁,我们酿双倍辣的椒花酒,”她晃了晃手中的屠苏酒杯,“再种棵桃符树,结的桃子都刻上‘阙’和‘绾’。”
闻阙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发间的火魂石簪上,映出细碎的光:“好——但桃符树旁要挖个酒窖,专门存你酿的屠苏酒,”他指尖划过她无名指的戒指,“还要在窖底刻上:‘闻阙与苏绾,同心破煞,岁岁相守’。”
她轻笑,将头靠得更紧,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忽然明白,所谓“屠苏乱·桃符煞”,不过是命运给有情人的试炼,而他们,用十年光阴,酿出了比屠苏酒更烈、比桃符更暖的,真心。
雪又开始飘落,却在触到火魂石的瞬间融化。苏绾望着闻阙睫毛上落着的雪花,忽然伸手替他拂去:“下雪了,我们该扫雪了——就像当年那样。”
闻阙起身,从廊下取来两把新扎的竹帚,帚把上系着她去年送的红绳:“这次换我扫前面,你跟着我走,”他回头看她,眼中倒映着万家灯火,“因为我知道,无论多大的风雪,只要有你在身边,就是暖春。”
苏绾点头,握着竹帚跟上,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交叠,像极了火魂石上的双螭纹。远处的桃符墙在雪光中泛着红光,与辕门上的灯笼一起,照亮了这个劫后重生的新年——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屠苏酒香与桃符新红中,写就属于他们的,岁岁年年,永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