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海舶咒·罗盘血
泉州港的晨雾还未散去，苏绾的指尖轻轻抚过商船罗盘的铜边。刻着波斯文的罗盘边缘下，隐隐浮现出汉文“沙蝎噬尾，罗盘泣血”，随着她掌心的温度越来越清晰。闻阙的手紧紧按在她腰间，玄色衣摆扫过甲板，腰间挂着的验毒银针在海风中轻轻颤动——从卯时到现在，这己经是第三艘出现“鬼船”异象的商船了。
“桅杆上的绳缆有问题。”闻阙俯身拨开死者的掌心，暗褐色的粉末簌簌落在罗盘上，被海风一吹，竟然显现出类似星轨的纹路。苏绾用银簪挑起粉末凑近鼻尖，艾草的香气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这是南洋的降头术，还混了尸油。这些人怕是中了‘傀儡蛊’才会自缢。”
罗盘中央的磁针突然疯狂转动，最后指向了《顺风相送》里记载的“沙蝎帮”巢穴方向。苏绾拿出螺钿验毒盒，把粉末放进夹层，只见里面的朱砂水渐渐变成了墨色，她抬头说道：“毒源在船底的压舱石里。”
在水密隔舱里，穿着波斯商团靛蓝长袍的死者右手紧紧攥着半块罗盘碎片，上面刻着的北斗图案，和闻阙后颈的刺青一模一样。苏绾用银簪撬开死者的牙关，取出一枚藏在舌下的蜡丸，里面用阿拉伯文写着“双生烛龙，归位星槎”。闻阙用火魂刀劈开旁边的压舱石，里面滚出一个沾满黏液的陶罐，罐子里泡着的胎儿标本，脚踝上竟然系着和苏绾的青鸾玉佩款式相同的铃铛。
突然，甲板上响起一阵惊呼声，三具尸体从主桅帆上坠落下来，手里紧紧抓着染血的《青鸾秘录》残页。闻阙一把拽住苏绾，躲开了突然射来的弩箭，箭羽上的蛊虫扇动着荧光翅膀，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罗盘室的木门上贴着泛黄的咒符，苏绾用银簪挑起符纸，下面是用鲜血画的沙蝎噬星图。
推开门的瞬间，几十只蛊虫从罗盘的刻度间隙里飞出来，在苏绾眼前形成了星轨的幻象。“闭上眼睛！”闻阙的声音里带着灼热的杀意，火魂刀划出一道弧光，把蛊虫全部烧成了灰烬。苏绾闻到了熟悉的艾草香，这才想起昨晚闻阙偷偷在她袖口缝了辟蛊香包。罗盘桌上摆着七个微型棺木，中间那个赫然写着“闻阙”的名字，里面还有一根缠着她发丝的红绳。
“这是‘七煞锁魂局’，用我们的贴身物品摆阵，想借罗盘引动星轨来咒杀我们。”苏绾捏碎棺木边缘的蜡封，突然注意到罗盘边缘的刻度线，和朱门绣庄验毒银针的长度完全吻合，“这些刻度不是指方位，而是人体的穴位图！”
闻阙的刀己经抵住了墙角瑟瑟发抖的波斯学徒，少年耳后的沙蝎纹身渗出鲜血，用生涩的官话念道：“双生石碎，星槎归位，海皇降世——你们的血，就是打开南海玄宫的钥匙。”说完，他咬破了藏在龋齿中的毒囊，七窍流出的黑血在罗盘上画出了新的星图。苏绾把融化的蜡油浇在少年手背上，随着蜡油凝固剥落，皮肤下显露出用蛊毒刺的地图——正是他们昨晚在璇玑图中发现的郑和宝船沉没地点。
“我们得立刻去宝船遗址！”闻阙拉着她冲向甲板，三桅帆船劈开浪花，快速向深海驶去。苏绾在航海日志上写道：“如果你看到这行字，我们可能正在和百年前的蛊毒对决。罗盘上的血不是凶兆，而是前世我们留下的导航标记。对了，你藏在罗盘夹层的双生航海图，我己经用朱砂标出了新的坐标——那是蛊虫星轨指向的‘海皇陵’。”
夜幕降临时，宝船残骸的轮廓终于在月光下隐约可见。苏绾站在船头，看着闻阙手持双生石跳入水中，他后背的北斗刺青在荧光海藻中若隐若现，就像前世记忆里指引她的灯塔。突然，海底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罗盘的指针竟然穿透了甲板，首首指向深海中的某个地方。
“小心！”苏绾的银簪险些擦过从水下窜出来的蛊毒触手，那些触手上缠绕着珊瑚，手腕上戴着的螭纹金镯，和她出嫁时戴的一模一样。闻阙的火魂刀在水下划出一道光弧，照亮了沉船内部的景象：无数戴着青鸾面具的骸骨围绕着中央祭坛，祭坛上的石棺刻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双生图腾。
苏绾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发烫，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自己穿着鲛绡长裙，把双生石嵌入石棺；闻阙穿着龙鳞甲胄，用剑劈开缠绕船身的巨型海蛊。此刻，石棺的盖子正在缓缓打开，里面躺着的女尸，手腕上戴着的正是她现在戴着的青鸾玉佩。
“那是……前世的我。”她的声音里混着海水的呜咽，玉佩突然发出一阵共鸣，石棺里的女尸手指动了动，掌心露出半块罗盘碎片，和他们在商船上找到的那块完全吻合。闻阙突然托着她浮出水面，就听见沈砚在甲板上举着改良后的浑天仪弩大喊：“小心！海底有蛊毒漩涡！”
苏绾低头看向海面，自己的倒影竟然和石棺里的女尸重叠在一起，而闻阙的倒影中，分明有前世的自己在为他戴上头盔。罗盘的指针突然断裂，掉在她掌心变成了粉末，粉末里藏着细小的蛊虫，每只蛊虫的翅膀上都刻着“双生”两个字。
“用火烧！”闻阙把她护在身后，火魂刀燃起的辟蛊火照亮了整片海域。蛊虫在火焰中发出尖啸，飞向宝船残骸的方向，竟然在海面上拼出了前世他们沉没时的星轨。苏绾突然想起波斯学徒死前的话，把蜡丸残片倒过来念——“星槎归位，烛龙双生”。
海底传来剧烈的震动，宝船残骸的桅杆缓缓升起，上面挂着的不是风帆，而是用蛊虫编织成的星图。苏绾拿出用鱼鳔做成的传声筒，对着深海发出特定频率的震动——那是用《青鸾秘录》里记载的“海语”改编的破蛊咒。与此同时，闻阙把双生石刺入船身，光芒瞬间照亮了藏在龙骨中的巨型蛊卵。
“捂住耳朵！”闻阙的警告被爆炸声淹没，蛊卵在光芒中爆裂，无数荧光蝴蝶从海底涌出，绕着苏绾飞舞，形成了一顶由星光织成的冠冕。闻阙看着她眼中倒映的星光，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朱门绣庄，她用银针挑开毒雾的样子——同样的光芒，同样的决绝，就像从远古走来的星辰守护者。
“我们成功了。”苏绾的指尖轻轻掠过闻阙耳后新添的伤口，“疼吗？”闻阙低头轻笑，把火魂刀收进刀鞘：“比起让你冒险，这点疼算什么。再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用鲛人珍珠串成的手链，“这是给你的战利品。”
手链在苏绾的手腕上发出细碎的光芒，每颗珍珠上都刻着小小的星轨图案。她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更夫打更声，己经是子时三更了。她靠在闻阙肩头，看着宝船残骸逐渐沉入深海，前世的青鸾玉佩却留在了现世，玉佩内侧新浮现的刻字清晰可见：“双生石不灭，星槎永不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