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合拢,像是叹了口气,彻底隔绝了刘捕头的背影。
赵川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只有庭院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微风拂过,卷起他额前几缕灰白的头发。
刘捕头刚才那番话,急吼吼的,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担忧,这会儿在他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转悠,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完全变了味儿。
引蛇出洞?嗯,听起来挺响亮。主动出击总比缩头乌龟好。可问题是,拿什么引?用谁当那条倒霉的诱饵?
追捕上青山那个西当家?赵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往旁边歪了歪,一丝冷意从唇边滑过。西当家?那个倒霉催的,尸骨恐怕都凉透了吧?说起来,还得谢谢他呢,送自己一份突破铁骨境的机缘。没错,就是自己亲手送他上的路。
现在倒好,拿一个死人当幌子,想把血煞教的人,还有青云剑宗那个叛徒王瑾给钓出来?这幌子,未免也太假了些。真当血煞教的人都是傻子不成?还是觉得那个王瑾脑子不好使?
而且,这种弯弯绕绕的计策,刘捕头那颗榆木脑袋能想出来?开什么玩笑。他除了知道听吩咐,再就是知道县令大人和青云剑宗的大人们惹不起。这主意,八成是青云剑宗那些自诩聪明的家伙想出来的。
赵川收回看向院门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紧握的拳头。掌心有些发热,那是铁骨境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淌的感觉,沉甸甸的,让人觉得踏实。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点能耐,还远远不够。
那个投靠了血煞教的王瑾,能让青云剑宗这么上火,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那个跟王瑾搅合在一起的假道士,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血煞教里面,听说藏龙卧虎,谁知道还有没有藏着别的更厉害的硬茬子?在那些真正的高手面前,自己这点实力,怕是跟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也没啥区别。
最稳妥的选择,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大江盟里头。这里有徐年那位冲脉境的大高手坐镇,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王瑾和血煞教那个假道士,就算真想找自己麻烦,想摸进大江盟里面来动手?那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够不够徐年随手一巴掌拍的。
千日防贼?防得住一时,防不了一世。累不累啊?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要么实力强到让贼不敢上门,要么后台硬到让贼连门朝哪边开都不敢问。
赵川转过身,步子不急不缓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把刚刚突破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至于刘捕头和青云剑宗的那个什么引蛇出洞的计划……让他们自己玩去吧。他可没半点兴趣去当那个摆在台面上的诱饵。
谁知道那打猎的,会不会打完蛇,顺手就把饵也给收了?或者,那蛇没引出来,反倒把别的什么不该引来的东西给引来了?这个江湖啊,处处都是坑,一步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计划里的炮灰。
回到房间,赵川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走到床边,盘膝坐下,调整呼吸,五心向天,开始按照功法路线,缓缓运转体内的气劲。气劲如同温暖的溪流,在他身体里缓缓流淌,渗入西肢百骸,滋养着刚刚完成蜕变的筋骨。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吸收着这股新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变得更加坚韧,肌肉也更加结实。
他需要尽快熟悉并掌控这股力量。这不仅仅是为了提升实力,更是为了活下去。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躺平。就算他开了金手指,有了别人望尘莫及的突破速度,也依旧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冲脉境、甚至更强的存在,随时可能出现。一个不小心,他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天门县衙后院,那间用来临时接待青云剑宗高手的厢房里。刘捕头小心翼翼地躬着身,脑袋低得快要杵到地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向坐在上首的两人汇报。
“熊执事,令狐执事……那个赵川,他……他不肯来。”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坐在左边那个身材魁梧、面容刚猛的汉子,正是熊烈,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里面的茶水晃得差点洒出来。“哼!不来就不来!他以为他是谁?”熊烈嗓门极大,跟打雷似的,震得刘捕头耳朵嗡嗡响。
他瞪着眼,一脸的怒气。“一个区区铜皮境的老家伙,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还装起乔来了?”他气哼哼地,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浓浓的不屑。“没了张屠户,还不吃带毛猪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要抓的人,就算没有他,一样抓得到!”
他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踩穿。“等老子逮住王瑾那叛徒和血煞教那个妖道,非得亲手把他们撕了不可!”
旁边,一个身穿青色儒衫,手里摇着一把羽扇,面容俊朗却透着几分精明劲儿的男子,正是令狐策。他倒是一点都没动气,只是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眼神始终平静。
“熊师兄稍安勿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听的镇定。“赵川此人,倒确实有几分意思。”
令狐策的目光转向刘捕头。“你方才说,他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刘捕头连忙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是有些发颤:“他说……他说待在大江盟里,有徐年舵主在,不怕王瑾和血煞教妖道……”。
令狐策听完,羽扇停顿了一下,眼神微微闪动。“徐年……大江盟那位新晋的冲脉境高手么。”他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看来,这老头不是个蠢的。他能看透咱们的计划有风险,也能看明白待在大江盟有靠山,倒是个明白人。”
他想了想,又摇起了扇子。“也罢。大江盟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一点的。徐年毕竟是冲脉境,咱们青云剑宗虽然不惧,但也没必要因为一个赵川,跟大江盟弄得不愉快。”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刘捕头却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强人所难,反而不美。”令狐策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熊烈听了,虽然还是有些不爽,但也知道令狐策说得有道理。他虽然脾气火爆,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大江盟,特别是那位冲脉境的徐年,确实不是他们能随意得罪的。
他重新坐了下来,但还是气哼哼地挥了挥手:“我说令狐师弟,你就是想得太多!弯弯绕绕的,累不累啊?”他一脸不耐烦。“既然他不来,那就不来!咱们明日便按原计划行事!没了那个老头,难道咱们就抓不住那两个滑泥鳅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令狐策微微一笑,羽扇轻摇,没有反驳熊烈的话。“也好。”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算回应了熊烈的决定。
“就依熊师兄所言。”他转向刘捕头,语气恢复了平静。“刘捕头,你且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依计行事。”
刘捕头连忙恭敬地躬了躬身,连声应是,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熊烈和令狐策两人。熊烈兀自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一口将茶水饮尽,动作粗豪。然后又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那老头,算他走运!”他嘴里还在嘀咕着。
令狐策没有搭话,他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外面漆黑的夜色。羽扇在他的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很远的地方。里面闪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对赵川的拒绝并不完全意外,甚至隐隐觉得,那个老头或许比他们预想的要更有趣一些。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有没有赵川,这个计划的核心都不会改变。只是,他心里对这个叫赵川的老头,隐隐多了一分好奇。一个能在这种年纪突破,又能在这种时候做出如此选择的人,或许……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