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在雷池水面碎成万点金鳞，张承枢凝视着翻涌的水纹，掌心的阳平治都功印传来细微震颤。自上次在评议会后收到“双星合，九婴醒”的字条，他总觉得雷池深处有什么在呼唤——那是比五雷正法更古老的震颤，像血脉里刻着的符咒在苏醒。
“承枢，今日雷池水位比往日低三尺。”父亲张玄凌清晨巡查时的话仍在耳边，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此刻池边青苔泛着异常的银蓝，分明是天地炁机紊乱的征兆。张承枢握紧桃木剑，剑身上二十西节气纹路突然亮起，指向池心最深处的漩涡。
入水的瞬间，刺骨寒意顺着道袍袖口钻入经脉。他掐了个“止水诀”，周身丈许内的水流凝成冰晶，却发现冰层下的池壁布满细密裂纹，那些本该闪耀的天师符纹，此刻竟如褪色的墨迹般斑驳。越往下潜，水压越大，耳膜几乎要被挤爆，而雷光在冰层外炸响时，他忽然看见池底有幽蓝光芒在流转。
终于触到池底的青黑色岩石时，掌心传来粗粝的刻痕感。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张承枢瞳孔骤缩——整块岩石竟被凿成九头巨兽的轮廓，蜿蜒的脊背间嵌着九道符印，中央那道最粗的尾椎骨处，裂纹正渗出暗金色的血光。他认出那是初代天师以自身精血混合雷池之水绘制的“九婴锁魂印”，此刻却如将熄的灯芯般明灭不定。
更令他心惊的是，尾椎骨裂纹边缘的纹路，竟与苏挽月发间的五帝冠簪分毫不差。那日在观星台，她摘下玉簪指点星图的模样突然浮现，簪头雕刻的五帝座星官，此刻正与岩石上的裂纹形成诡异的呼应。“北斗主用，五帝主体……”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裂纹，指尖突然被灼痛。
血珠滴在岩石上的刹那，所有符印同时亮起，九头巨兽的轮廓在雷光中若隐若现。张承枢慌忙撤回手，却见自己的法印胎记与尾椎骨处的裂纹共振，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识海里轰鸣：“归位……归位……”
“承枢！”水面突然传来苏挽月的呼唤，带着少见的急切。张承枢惊觉自己的内炁不知何时己紊乱，止水诀即将崩溃，冰层外的雷光正劈出狰狞的电蛇。他强提一口气，桃木剑划出“破”字符，借着爆炸的气浪向上猛冲，破水而出时，正看见苏挽月站在池边，月白色道衣被水汽打湿，发间玉簪泛着微光。
“你不要命了？”苏挽月伸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衣传来，让张承枢想起前日在静室互验功课时，她指尖点在自己眉心的触感。此刻她眸中倒映着雷池水面的波光，比往日多了几分慌乱：“雷池水位突降，分明是地脉炁机倒涌的前兆，你怎能独自潜入？”
张承枢盯着她发间的玉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胸前。法印胎记的灼热与玉簪的清凉在接触的瞬间相撞，苏挽月惊呼一声，却见雷池水面竟浮现出五帝座与北斗七星重叠的光影。“你看池底的封印。”他喘着气，声音里带着发现真相的狂喜与恐惧，“九婴的尾椎骨上，刻着和你冠簪一样的纹路，当年祖师封印它时，就己经预留了‘道脉双星’的印记！”
苏挽月的瞳孔微微放大，她想起在华阳洞见过的陶弘景手札，其中记载“五帝镇五方，北斗定五运”，此刻与张承枢的话一一对应。指尖抚过他胸前发烫的胎记，那里此刻正浮现出淡金色的符纹，与自己冠簪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所以当年两派祖师并非偶然收我们为徒……”她的声音轻得像雷池水面的涟漪，“是天道在借天师道与上清派的法脉，重铸能制衡九婴的‘道脉双星’。”
雷池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仿佛大地在呻吟。两人同时望去，只见池底的裂纹又延长了寸许，暗金色血光中，隐约能看见九头巨兽的轮廓动了动。张承枢握紧苏挽月的手，发现她的指尖也在发抖，却依然凝视着池底，眸中倒映着即将破封的危险，却又有一丝决然：“当年师长们因畏惧预言而分开，如今我们……”
“不会重蹈覆辙。”张承枢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倔强。他想起在雷池底看见的初代天师刻字“符者，神之迹；神者，符之根”，此刻苏挽月掌心的温度，比任何符箓都更让他感到心安。突然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上，法印与冠簪的光影正在融合，形成一个从未见过的星官图——那是北斗与五帝座的交叠，是符箓与存神的共生。
夜风裹着雷池的水汽吹来，苏挽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腕，耳尖发烫地撤回手，玉簪却在此时发出清鸣，指向东南方的茅山方向。“我听见……”她闭上眼睛，眉间泛起淡淡的金光，“华阳洞的祖师像在震动，和雷池的异动呼应。”
张承枢擦去额角的水珠，忽然笑了：“看来咱们的‘体用互修’，早就是天道写好的剧本。”他望向逐渐平静的雷池，水面下的九头轮廓己消失不见，但裂纹里的血光仍在跳动，像一颗即将苏醒的心脏。“不过下次要冒险，记得叫上我。”苏挽月忽然正色道，“你体内雷炁逆行的纹路，刚才在水下又深了三分。”
两人在雷池边并肩而立，看着天边渐起的阴云。张承枢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真正的天师弟子，要在雷火中守住本心。此刻他望着苏挽月被雷光勾勒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本心，或许不只是对符箓的虔诚，更是对身边人道心的信任。雷池的异动，不是劫数的开端，而是他们真正成为“道脉双星”的序章。
当第一滴雨点落在道袍上时，苏挽月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银质香囊，塞到他手里：“新改良的安神香，加了龙虎山的雷火朱砂。”看着他愣住的模样，她别过脸去，耳尖的红晕混着水汽，“别误会，只是怕你下次再冒失潜入，把自己烧成符灰。”
张承枢低头看着香囊，发现上面竟用金线绣着微缩的北斗与五帝座，针脚细密如符箓纹路。想起刚才在池底看见的共生星图，他忽然觉得，掌心的温热，比雷池的雷光更明亮。雨点渐密，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转身走向龙虎山与茅山的方向，道袍上的北斗纹与五帝纹，在雷光中交织成天地间最古老的契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