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水面的九婴虚影尚未完全消散,观星台上的青铜浑天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张承枢腰间的阳平治都功印剧烈发烫,五帝冠簪的玉质簪头在苏挽月发间泛起荧光,两道光芒如活物般相互牵扯,拽着他们向观星台顶端狂奔。
浑天仪表面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融化。北斗七星的斗柄竟缓缓转向五帝座方向,天枢星与太微垣的帝星光斑交融,渐渐凝合成从未在典籍中出现过的崭新星官——左首星芒如剑,右首星晕似雾,中央星核流转着青黑与月白交织的光焰。
“这是……”苏挽月指尖划过浑天仪冰冷的铜壁,触感竟似温热的活物,星官轮廓在她掌心拓下淡淡的神纹,“《洛书》里说‘天垂象,见吉凶’,可这般星变……”
“百年前祖师托梦时的星图!”张承枢忽然想起三岁那年,梦中白胡子老道指向天际的正是这般景象,“当时以为是孩童妄梦,原来早有预兆。”他的桃木剑不知何时出鞘,剑身上二十西节气纹路与星官左首的剑芒同步明灭,仿佛在回应某种远古的呼唤。
法器共鸣的清鸣声中,苏挽月忽然踉跄半步。存神境里,五脏神象正与星官右首的雾状光晕隐隐重合,心主神突然化作张承枢画符时的剪影,手持雷符踏破云气。她指尖掐进掌心,强行压下泛起的薄红,却听见身旁少年同样不平稳的呼吸。
“你的印……”她抬眼望去,张承枢胸前的法印胎记不知何时浮现于皮肤表面,青黑色道袍上的北斗纹竟在自行游走,每颗星子都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斜。
阳平治都功印与五帝冠簪同时腾空而起。法印悬停在星官左首,印面“阳平治都功”五字化作流动的雷纹;玉簪则嵌入右首,五帝冠的五方玉片各自对应星官的五道光晕。两道法器之间,无数细小的符纹与神象虚影如银河般串联,最终在星官中央凝成一个旋转的“道”字。
“道脉星官现世了。”清虚子的声音从观星台阴影处传来,向来清冷的师长此刻声音发颤,“当年祖师与张天师观星时,曾在玉简留下‘双星合,星官现,九婴归’的断句,我们寻了三十年……”
张玄凌抬手按住儿子发颤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张承枢手背:“为师年轻时总怕你走弯路,如今才懂——所谓正统,从不是死守陈规。”他望着星官中交相辉映的符与神,忽然想起自己与清虚子在雷池决裂的那个雨夜,“你二人让两派断绝百年的‘体用合道’重现人间。”
苏挽月忽然指着星官下方的星图惊呼:“看!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五帝掌五运……它们的轨迹都在向双星星官汇聚!”原本各自为政的星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恰似无数溪流汇入江海,而他们二人,正站在这江海的源头。
张承枢忽然伸手,却在即将触碰苏挽月手腕时猛地缩回。刚才狂奔时沾上的雷池水汽还在他指尖滋滋作响,可更让他心慌的是,当法器共鸣时,他分明在苏挽月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星官左首的剑芒完全重合。
“这星官……”苏挽月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快,“竟比我观想过的任何神象都要清晰。你瞧,左首的符纹是天师道的雷部秘讳,右首的雾状是上清派的徊风混气,原来真正的‘道’,从来都在两者相交之处。”
浑天仪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星官中央的“道”字爆发出刺目强光。张承枢与苏挽月同时被托离地面,法器的光芒在他们周身编织成茧,恍惚间,他们看见无数画面在光茧中闪过——山精附身教民妄行时的合作,河伯水患时的背靠背施法,甚至三岁那年在茅峰初遇时,各自抓周的法印与冠簪遥相共鸣的场景。
“原来一切早有定数。”苏挽月轻声道,存神境中,她第一次清晰“看”见张承枢的内炁运转,那青黑色的符炁里,竟缠绕着几缕月白色的神念,如同符箓与神象在他体内跳着永恒的双人舞。
强光褪去时,法器己回到各自手中。星官虽隐没,但浑天仪表面的星图永远留下了那道崭新的轨迹。张承枢望着苏挽月发间微微发烫的玉簪,忽然发现她耳尖红得比雷池朱砂还要鲜艳,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烙下了与她冠簪相同的五帝纹。
“明日卯时,继续互验功课?”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却听见身后传来衣袂轻响。
“先说好,”苏挽月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许再偷偷在存神诀里掺五雷符的咒文——昨夜我观想心神时,差点把‘天君号令’当成《大洞真经》的经咒。”
观星台外,东方既白。龙虎山的晨钟与茅山的暮鼓竟在这一刻同时响起,钟声里,张承枢看见山脚下的村落飘起袅袅炊烟,某个少年的身影正在河畔临摹符纹——是阿青,那个曾被他们治愈的凡人孩子。
“你说,”他忽然指着渐亮的天空,那里残留着星官隐没时的光痕,“等我们真正合道那日,能不能让天下修士都明白,符箓与存神从来不是两条路?”
苏挽月没有回答,却将五帝冠簪取下,递到他面前。玉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簪头的五帝纹与他掌心的印记完美契合:“先学会不把‘合道’挂在嘴上吧,张公子——昨夜在雷池,你掌心的雷火可是烧到我袖口了。”
晨风中,两道身影并肩而立。法器的微光尚未完全褪去,在他们身后,浑天仪上的道脉星官悄然复现,每一道光芒都在诉说着,属于道脉双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