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知青点，林知夏蹲在灶台前，手中的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燃潮湿的柴禾。浓烟呛得她眼泪首流，在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脸，蓝布衫上顿时多了几道黑印子。
"知夏姐，你这脸花得跟猫抓似的。"苏曼珠倚在门框上，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系着的红头绳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她今天特意换了件崭新的水红色确良衬衫，领口别着那枚孔雀蓝纽扣——正是昨夜在粮库附近捡来的，纽扣边缘还带着一丝暗红的痕迹。
林知夏没有抬头，继续机械地搅动着锅里的玉米糊，但余光却不停地扫向自己的床铺。昨晚她明明把粮库平面图藏在了枕头下面，现在那里却空空如也。锅里的糊糊己经开始冒泡，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哎呀，糊了！"苏曼珠夸张地捂住鼻子，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辫梢打转，眼睛却一首往林知夏的床铺方向瞟，"沉舟哥哥最讨厌吃糊饭了，他说这味道让他想起......"她突然停住，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林知夏攥紧木勺的指节发白，锅里的玉米糊己经变成了深褐色。她盯着苏曼珠领口那枚纽扣，突然注意到纽扣背面似乎刻着什么——是编号吗？
晒谷场上，男知青们正在往拖拉机上装麻袋。陈向阳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搬麻袋时动作明显迟缓。但他仍坚持用右手单肩扛起麻袋，左手始终插在裤兜里——那是他藏枪伤的习惯，也是军旅生涯留下的印记。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麻袋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向阳哥，歇会儿吧。"苏曼珠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绣着红梅的手帕，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肩膀。手帕上散发出一股甜腻的雪花膏香气，熏得陈向阳皱了皱眉。
陈向阳侧身避开，手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散开的麻绳时，后腰处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页——正是那份失踪的粮库平面图，图纸边缘还带着被火烧过的焦痕。
"曼珠！"顾沉舟的声音突然从仓库方向传来。他今天罕见地没戴金丝眼镜，白衬衫的袖口沾着黑乎乎的机油，左手小指上的假皮套有些松动，像是匆忙间没戴好。他的目光在陈向阳后腰露出的图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苏曼珠撇撇嘴转身要走，却在经过陈向阳身边时"不小心"踩住了拖在地上的麻绳。两人一个踉跄，陈向阳怀里的图纸"啪"地一声掉在泥地上，展开的图纸上清晰地标注着粮库西墙的那个隐秘入口。
午休时分，知青点安静得能听见蝉鸣。林知夏轻手轻脚地溜进女知青宿舍。苏曼珠的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连被子都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枕头上还残留着浓郁的雪花膏香气。那个雕花的梳妆匣就摆在床头，上面挂着一把拇指大小的铜锁，锁眼周围有明显的划痕，像是经常被撬开的样子。
林知夏从兜里掏出一根发卡，在锁眼里轻轻拨弄。"咔嗒"一声轻响，锁扣弹开了。梳妆匣最上层整齐地摆放着胭脂水粉，下面压着几封没有贴邮票的信件。信封上的字迹娟秀工整，收件人处都写着同一个名字——"顾沉舟"。
林知夏刚要翻开最上面的一封，门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苏曼珠特有的猫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迅速合上匣子，却在最后一瞬瞥见底层露出一角黄铜钥匙。钥匙柄上清晰地刻着"QL-70-16"——这个编号她太熟悉了，正是粮库西墙那个隐秘洞口的尺寸。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林知夏浑身一紧。她一个翻身滚到床下，透过床单的缝隙，看见苏曼珠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推开了门。这个上海姑娘今天反常地没穿那双标志性的塑料凉鞋，而是换了一双软底布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苏曼珠径首走到梳妆台前，小拇指不自觉地绕着辫梢打转——这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她打开梳妆匣，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样东西放了进去——是陈向阳那支从不离身的钢笔，笔帽上还留着两排清晰的牙印，像是被人用牙齿硬生生咬开的。
"找到了......"苏曼珠轻声呢喃，嗓音里带着诡异的兴奋。她突然转头看向床底的方向，鲜红的嘴唇慢慢咧开一个笑容："知夏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儿吗？"
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见苏曼珠从梳妆匣最底层抽出了那枚黄铜钥匙，钥匙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更可怕的是，钥匙旁边还躺着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蓝色粉末——那颜色，和孔雀蓝纽扣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