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金色的丝线仍在营地中缓缓游走，仿佛不愿告别昨夜的余温。
苏妧站在原地良久，首到第一缕完整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她的肩头。
她回头望向山顶，那道黑影己不见踪迹。
“我不是你能圈养的莲。”她轻声重复，语气里不再有迟疑。
黄沙裹着晨露悄然漫进营地，风掠过残存的金线，激起微弱的嗡鸣。
石盘中央忽地泛起微光，金线如活物般腾起，缠绕上她的脚踝，最终在掌心凝成一朵半开的莲印……
“少主。”
声音从雾里传来，有点哑。
苏妧抬头，看见七镇旧部的统领单膝跪在十步外。
铠甲上的泥垢未褪，护心镜却擦得锃亮，映出她冷淡的眼神。
他腰间挂着半块虎符，是林晚晴当年分给各部的信物。虎符敲着甲片，发出响声。
“末将程野，代镇北营儿郎问安。”他说，
“自林将军……夫人死后，这虎符在我怀里焐了十几年。今天看到您掌心的莲印”
他一叩头，额头砸在沙地上，“我才信，战神血脉没断。”
苏妧低头看着莲印，指尖轻轻划过。
在侯府的时候，她偷听过幕僚议论母亲的死，那时她缩在草堆里发抖，想着自己不过是个连生母都护不住的弃女。
“程统领。”她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楚，“你说我该担什么责任？”
“护大昭边疆，守林氏英魂。”
“我苏妧，也是林家之后。”她抬手，金纹顺着手臂爬上肩颈，“林家的荣光，我来重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七镇旧将的旗帜破雾而来，玄色、赤金、青灰，旗角都绣着半朵莲
正是林晚晴当年带过的“莲旗军”。
赤甲将军下马：“末将李原，率镇西营八百骑，参见少将军！”
“参见少将军！”
喊声震天，惊得外面驼铃都停了。
苏妧看着满地跪下的将士，喉咙发紧。她知道他们不是跪她，是跪林晚晴留下的忠义。
萧承煜站在帐后，金线穿过帘子，在他龙袍上留下一道金痕。
他看到苏妧耳后的黑莲印记，和林晚晴墓碑上的刻痕一样。
“陛下。”禁军统领小声问，“要驱散这些旧部吗？”
萧承煜没说话。他盯着苏妧的背影，想起三天前她说“破莲”，现在倒真成了“少将军”。
“传旨。”他突然说，“兵部封锁边疆消息，未经朕手谕调兵，格杀勿论。”
“陛下，七镇最恨朝廷当年猜忌林将军，现在苏姑娘得人心，这样做恐怕会激怒他们……”
“朕才是江山主人。”他转身，随后说道，“她以为靠一枚玉佩就能号令天下？等她回京，看她的莲旗军硬，还是朕的牢笼硬。”
外面传来夜枭叫声，尖锐刺耳。
萧承煜眯眼，这是暗卫的警报。
他拂袖出门，丢下一句“你亲自办”，消失在晨雾中。
密林深处，腐叶混着血腥味。
前朝余孽首领蹲在树后，看着远处营地的莲旗。
苏瑶从树后走出来。
“苏姑娘的怨气，比十年前毒酒还浓”首领笑道。
“当年你母亲杀了林晚晴，又把苏妧扔去柴房，怎么就没斩草除根？”
苏瑶攥紧帕子：“那贱人命太硬！要不是她装病。
我早让人把她沉河，你要帮我夺回侯府，让我做什么？”
“写封信，说她私通北戎，塞进宫。”首领递出一封信。
“萧承煜最恨叛臣，到时候谁也保不住她。”
苏瑶接过信，嘴角冷笑：“好。我要她跪在我面前求饶。”
三天后，圣旨到时，苏妧正在擦林晚晴的剑。
剑鞘上的莲纹擦得很亮，映着圣旨上的六个红字：“即刻返京述职。”
“陛下终于坐不住了。”她笑着，指尖划过红绳
那是萧承煜送的，说“红绳系心，莫乱跑”。现在红绳还在，心变了。
她叫来程野：“我若半月不归，就按之前说的，把莲旗军分成三队，一队守玉门关，一队巡漠南，剩下的人去林将军衣冠冢守着。”
程野犹豫：“少将军，陛下的脾气……”
“我比你更清楚。”她别上佩剑，金纹爬上手背。
“他要的是能握在手心的莲，不是遮天的莲。”
话音刚落，她突然踉跄一下，体内像火烧，疼得咬破嘴唇。
程野想扶，被她甩开：“退下！”
她跌坐在石台上，额角冒汗。莲印突然亮起，压住体内翻腾的力量。
她摸向耳后，黑莲印记发烫，像是母亲的手。
“是你吗，娘？”她喃喃，眼前一黑，晕过去。
回京的马车走得很慢。
苏妧望着窗外沙丘，想起那一晚他说“用铁链拴在龙床边”。
那时她装病，他以为她只是个娇弱女子；现在她展翅了，他急着折她翅膀。
深夜，门重重关上。
她正摸窗上的锁，脚步声响起。
门推开，是萧承煜，龙袍扫过地面，带来一阵冷香。
他站在烛光阴影里，手指抚过她颈间的金纹说道：
“你的姐姐，朕己经下令斩首了，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活着，可惜她不珍惜。”
“你可知，朕宁愿你永远装病，也不愿你掌控万军，凌驾于朕之上。”
苏妧抬头看他。
那是帝王的占有欲，是对权力失控的不甘，也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
“陛下是要我做笼中莲，还是真正的战神之后？”她问。
他手停在她锁骨处，沉默片刻，转身走向门口。
“朕不会让你离开。”他低声说，“哪怕用锁链，也要把你绑朕在身边。”
门砰的一声关上。
苏妧摸着冰凉的窗棂，听见外面锁门的声音。
月光照在地上，铁锁影子像条链子，捆住了她。
她垂眸，腕间浮现黑莲印记，泛着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