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细微的嗡鸣。
苏妧倚在雕花木床上,指尖着腕间浮现的黑莲印记。
冰凉的纹路在皮肤上泛起微麻的触感,听着院外禁军甲胄碰撞的脆响。
第七日的送药时辰到了,她望着雕花窗棂上投下的细碎月光。
耳尖微动—声极轻的铜盆磕绊声,是暗号。脚步声停在门外。
“姑娘,今日的安神汤。”青衫小宫女垂着头,瓷碗里的药汁腾起白雾。
苏妧接过碗时,指尖在碗底一叩,宫女腕间银镯轻响,一枚染着朱砂的碎纸片便落在她掌心。
药碗搁在案上,腾起的雾气模糊了窗纸,将外面的世界笼进一片朦胧之中。
苏妧望着纸片上歪扭的“西市赵记米行”几个字,嘴角微勾。
这是她用金纹玉佩作信物,让边疆旧部安插在京城的暗桩。
前日她借药碗裂缝塞出的密信,要的是兵部近三月调令与太后旧宅的往来记录,如今看来,第一步棋成了。
“退下吧。”她垂眸吹凉药汁。
待门扉合上,她将碎纸揉成纸团,就着烛火引燃,灰烬落在砚台里,与墨汁混作一团。
院外突然传来玄色官靴碾过青砖的声响,沉稳而压迫,像是踩在她的心口。
苏妧抬眼,正撞进萧承煜沉如深潭的眼底。
他今日未着龙袍,却掩不住周身冷肃的帝王气,如同寒风扑面而来。
“又在烧什么?”他停在案前,指尖掠过她方才揉纸的指节,“是给旧部的密信,还是给朕的投名状?”
苏妧望着他袖角,想起前日他说要“用锁链拴在龙床”的话。
她垂眼轻笑:“陛下每日来探,是怕我闷出病来,还是怕我闷出什么花样?”
萧承煜的指腹突然扣住她手腕,力度不大,却像铁箍般禁锢:“朕记得你从前穿凤翎锦最是好看。”
他抬下巴示意案头的檀木匣,语气略缓,“今日让尚衣局新制的,试试。”
锦缎滑过指尖时,苏妧便知这袍子的讲究
金线绣的凤凰栖在梧桐枝上,尾羽用的是南海翠鸟的翎毛,每一根都泛着幽蓝的光,触感柔滑如水。
她将锦袍抖开,垂眸望着凤凰欲飞的姿态:“陛下是想让我穿上它,好更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凤凰?”
萧承煜的喉结动了动,指腹在她腕间的黑莲印记上轻轻碾过:“你若肯放下战神之名......”
“陛下。”苏妧打断他的话,抬眼时眼底映着烛火,眼中藏着决绝。
“我娘被嫡母灌药时,我在柴房啃冷馒头........您在金銮殿批红。安稳?”
她将锦袍轻轻搁回匣中,“我早不是能安心做梦的人了。”
殿外忽有冷风灌进来,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西溅。
萧承煜望着她眼尾的红痣,那抹红像要烧穿他的理智。
他猛地松开手,转身时大氅扫落了案上的药碗。
“明日起,加派二十禁军守着偏院。”他走到门口又顿住,声音低得像叹息,“但你要的西域葡萄,朕让人送来了。”
门重重关上的刹那,她弯腰拾起一片碎瓷,药汁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药里有安神的酸枣仁,也有让人西肢发软的钩吻。
萧承煜在试她,试她是真的甘心做笼中雀,还是藏着利爪。
三日后的深夜,偏院的狗突然不叫了。
墙根下的露水打湿了她的鞋,苏妧摸着冰冷潮湿的砖壁溜到后巷时,早有莲盟的人候着。
是个少年,腰间别着她亲手刻的莲纹木牌。
“统领在西市废宅等您。”少年压低声音,指节在她掌心敲了三下,是“安全”的暗号。
地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火折子跳跃的光芒中,苏妧看见墙角缩着个白发老人。
“当年给前朝刻祭器的老匠人?”她蹲下身,用匕首挑断他脚镣,
她低声问道,“我要知道祭天圣水的配方。”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您是……定北侯的孙女?”
他抓住苏妧的手腕,摸到那枚黑莲印记时,突然老泪纵横,“当年夫人救过我全家,这配方……”
他凑到她耳边,气息微弱,“圣水要掺三滴处子血,封在太庙的青铜鼎里,祭典当日……”
“够了。”苏妧将老人塞进少年怀里,“带他去城外庄子,找个大夫看着。”
她转身时,袖口擦过潮湿的墙皮,留下一道黑莲形状的印记。
这是给莲盟的标记,告诉他们此处己清理。
祭祖仪式前几日,萧承煜的御撵首入偏院。苏妧站在阶前,望着他眉峰紧蹙的模样,忽然笑了。
“陛下可是听说太庙的青铜鼎该擦灰了?”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
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廊柱上:“莲盟的人今早截了前朝余孽的信鸽,你倒说说,他们要在祭典上换圣水做什么?”
苏妧望着他:“我可以助你揭穿阴谋,但陛下要放我自由。”
“自由?”萧承煜嗤笑,指腹碾过她唇畔,“你在别苑七日,连兵部侍郎的小妾每月初一去慈恩寺的事都查得清楚,这也叫困着?”
他突然松了手,背过身去,“朕允你辅政三月,若能平乱……”
“陛下终究还是不愿相信我。”苏妧摸着颈间的金纹,血脉在沸腾。
她望着他背影,轻声道,“等祭典过了,您会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与您为敌。”
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脚边一块染血的布,莲盟刚塞给她的,边角绣着“福来记”。
她眼神一冷:该去会会那些藏得深的商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