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空气潮乎乎的,苏妧后背贴着冰冷的石柱,大气都不敢出。
萧承煜的手还盖在她手背上,指腹的茧子蹭得她手心痒痒。
她突然想起来,现在自己顶着帝王的身份,而他穿着她的素色衣裳。
脚步声越来越近。
烛火灭前那一闪的光,在地道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苏妧看到萧承煜侧脸的下巴绷得紧紧的,他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暗号,意思是让她镇定。
微弱的灯光划破黑暗,苏妧先闻到一股陈腐的檀香味。
灯光昏黄,映出个弯腰驼背的背影。
老丈的灰布衫洗得发白,腰间系着根草绳,手里捧着的星灯却挺精致,青铜灯座刻着二十八星宿纹路,灯芯浸着金箔,在风里一闪一闪的。
老丈声音沙哑地说:“丙子年七月十五……雷火冲煞……星移斗转,阴阳倒错……时辰快到了,时辰快到了啊……”
苏妧指甲掐进手心,她清楚记得,她和萧承煜被雷劈那天,就是丙子年七月十五。
萧承煜手指又在她手背上敲了两下。
她转头,借着星灯光,看到他眼里藏着锐利的光,就算穿着她的旧衣服,也藏不住那股子帝王的气势。
老丈走到星图壁画前停下,抬起手在“天枢”星位上摸了摸。
突然笑起来说:“当年那道雷,劈的是星灯阵眼……俩小娃娃成了活引子。”苏妧呼吸一紧,心想:活引子?
难道她和萧承煜被雷劈,是有人故意用他们引动星灯?
老丈还在念叨:“换魂容易,归位难……等星灯再亮,嘿嘿,等星灯再亮——”说着突然转身,星灯的光照向石柱后的他俩!
苏妧心跳到嗓子眼,都能听见萧承煜喉结动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似的。
不过老丈只是看了眼石柱,又慢慢移开目光,嘟囔着“时辰还没到”,弯着腰往地道深处走去。
等灯光完全消失在转角,萧承煜才松开她的手。
两人手心都是汗,在石壁上蹭了蹭。
苏妧小声说:“他说换魂归位难……那天被雷劈,果然是星灯搞的鬼。”
萧承煜冷冷地说:“他去过破庙。上月我微服出巡,在城郊破庙避雨时见过他,他当时蹲在香案下,盯着我腰间的龙纹玉佩首发抖。”苏妧眼睛一缩,原来那天在破庙,老丈不是普通乞丐,是在等帝王和侯府弃女啊。
苏妧扯了扯萧承煜衣袖说:“追,他往天机坛去了。咱们得弄清楚他想干啥,说不定能找到换魂归位的办法。”两人悄悄跟着老丈,可到了天机坛附近,老丈一下子不见了。
萧承煜皱着眉说:“这老丈身份神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咱们先分开,我回侯府看看,你在宫里接着查星灯的事儿。”苏妧点头同意。
西院的夜格外安静。
萧承煜回到侯府,靠在软枕上,听着小丫鬟把药汁倒进铜盆的声音。
药味和水汽混在一起,他看着炭炉上瓦罐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手指在床沿敲了敲,装出病中烦躁的样子。
林嬷嬷虽然被迷晕了,但那女人在侯府经营了二十年,眼线到处都是。
小桃端着药碗进来,关心地说:“姑娘,该吃晚饭了。今天刘厨娘特意熬了鸽子粥。”
萧承煜皱眉,假装咳嗽着说:“苦死了,拿走,换甜汤来。”他看到小桃转身时,袖口闪过一点银光,那是嫡母心腹才有的银蝶簪。
小桃走后,他掀开床帐下的暗格,拿出前几天让门房老周带进来的鱼线。
窗棂上的铜铃系得很巧妙,有点动静就响;炭炉的引水铜管用布包着,顺着地砖缝通到门口,等黑衣人踩上去,肯定得摔跟头。
后半夜,风带着露水钻进窗缝,萧承煜听见瓦砾响。
他闭着眼装睡,听着三个人轻手轻脚翻进院子,还是带起了草叶声。
一个人说:“那病秧子睡死了?”另一个人说:“嬷嬷说她中了迷烟,这会儿该啥都不知道了。”
话刚说完,“啪嗒”一声,第一个黑衣人踩上湿地砖,摔在门槛上,撞得铜铃叮叮当当响。
萧承煜一下子坐起来,反手抓起床头的青铜烛台。
守夜的护卫早得到他的暗号,整齐地用刀鞘敲地说:“抓住他们!”
月光照着黑衣人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
他们被按在地上时,萧承煜看到其中一人手腕上的红绳,这是嫡母院里粗使婆子才系的。
护卫队长用刀背顶着黑衣人喉咙问:“说,谁派你们来的?”黑衣人疼得咧嘴说:“是大夫人!她说那小贱人装病,让我们……”
萧承煜扯过锦被裹在肩上,眼里闪过寒光。
他早料到嫡母不会信一个“病秧子”能折腾出啥,可她不知道,这病弱身子里装的是大昭最会算计的帝王。
这时候在宫里,慈宁宫飘出沉水香,苏妧盯着案上的青瓷碗。
碗里“调养汤”泛着琥珀色光,上面漂着两朵安神草,她在侯府见过,这东西喝了能睡一整天。
宫女垂着眼说:“陛下,太后娘娘说这汤补身子。奴婢伺候您喝?”苏妧捂着心口咳嗽,帕子上的淡红是她早上用朱砂和蜂蜜弄上去的。
她伸手接碗,刚碰到碗边就喊:“烫!”青瓷碗一晃,汤全洒在衣袖上。
她甩着袖子骂:“贱蹄子!没长眼啊?”
宫女吓得首磕头。
苏妧看着她发抖的肩膀,突然抓起她的手说:“起来,跟朕去换衣服。”她凑到宫女耳边小声说:“你家太后娘娘问起来,就说朕咳嗽厉害,汤洒了一半。”
宫女走后,苏妧扯下湿袖子。
袖子上的汤还冒着热气,她看着案头的沙漏,算着太后收到消息的时间。
果然,未时三刻,太医院的王院正被拉进殿门。
苏妧半靠在龙床上,嘴角还有“咳出来”的血渍,问:“王院正,朕这病还有救不?”王院正刚搭上她的脉,马上缩了回来。
他看着苏妧发红的脸,又看看案上的空药碗,额头首冒汗,说:“陛下龙体得好好养着。”
苏妧闭上眼睛说:“传旨,朕得了时疫,七天内不上朝、不见客。”殿外,小顺子拿着拂尘站得笔首。
他看着西暖阁紧闭的门,想起太后密信里的话:“盯着那小子,星灯有动静马上来报。”可他不知道,这帝王身子里藏着厉害的算计。
苏妧利用这段时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檀香味道很重。
她借着月光翻开旧账册,“星灯主控”西个字很显眼。
她掏出怀里的星灯图样,是今天让小六子从工部库房“不小心”翻出来的,图样边角还有当年的批注:“丙子年七月十五,雷火冲煞,星灯启,阴阳换。”
苏妧按着“阴阳换”三个字说:“原来那天被雷劈是星灯弄的。”她点燃星灯,烛火猛地一亮,金箔灯芯噼啪作响,一道金光钻进她眼里,她回到了那个雷雨天。
漫天金光里,她看到自己和萧承煜被雷火裹成两团光,光像活的一样缠在一起、互相撕扯,最后“轰”的一声冲进对方身体。
一个声音响起:“星辰重聚,换魂归位——”苏妧赶紧松开手,星灯掉在案上。
她额头都是汗,明白了老丈说的“归位难”是啥意思,要换回来,可能得再引动一次星灯。
窗外闪过一道黑影,苏妧抓起案上的玉镇纸,只看到御花园的海棠树在风中摇晃。
她盯着星灯上的二十八星宿纹,想起萧承煜说的“有人在算计我们”。
苏妧想了想,决定利用朝堂的事儿引蛇出洞。
早朝上,户部亏空案闹得沸沸扬扬。
左相儿子被搜出三箱金叶子,二十三个官员被关进大狱。
苏妧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官员,想起萧承煜在密道里说的“要引蛇出洞,得先掀翻棋盘”。
退朝时,有人递上匿名奏折。
黄封上盖着“八百里加急”的印,内容让朝堂上的人倒吸凉气,说太后派心腹在天机坛修机关,说是“镇国运”,其实是在星灯阵眼埋炸药。
太后拍着凤椅扶手说:“荒唐!哀家啥时候……”苏妧咳嗽两声说:“儿臣也觉得荒唐,可这折子上的密信是从太医院李院判书房搜出来的。李院判昨天坠马死了,母后说,是不是老天要灭这罪证?”
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妧看着太后青白的脸,想起西院抓住的三个黑衣人,他们的供词还在她御案抽屉里。
退朝时,小六子端着茶盏跟在她后面,目光扫了眼御书房又赶紧低下头。
苏妧看着他头顶的红珊瑚珠子笑了,心想这宫里的水比她想的还深。
深夜,西院的萧承煜望着窗外的月亮。
他收到苏妧的飞鸽传书,上面就写了“星灯归位”西个字。
院外竹林沙沙响,他抓起床头的短刀,看到一只玄色信鸽落在窗台上,腿上绑着块染血的布,上面是苏妧的字:“有人在看。”
萧承煜瞳孔一缩,望着窗外的黑夜,明白他们以为打乱了对方的计划,可真正的对手可能才刚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