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扶着龙纹柱踉跄回宫时，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晨起在慈宁宫饮下的那盏茶，此刻正化作细针，顺着血脉往骨头缝里钻。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眼前的宫灯晃成一片模糊的金斑——萧承煜给的那粒乱神丹，果然不是寻常药石。
"陛下？"贴身宫女小桃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可要传御膳房备参汤？"
苏妧咬着舌尖稳住身形，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印。
她能感觉到额角的冷汗正顺着鬓发往下淌，却偏要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参汤太苦。"她踉跄着往内殿走，"备热水，朕要沐浴。"
蒸汽裹着药香漫上来时，苏妧扶着汉白玉浴桶的手几乎要握不住。
镜中倒影里，她的唇色青得像浸了墨，连眼尾都泛着不正常的紫。
她猛地将脸埋进热水，滚烫的水汽刺得眼眶发酸——太后今日的试探太急，那老东西怕是等不及要在龙椅边上安个提线木偶了。
"陛下，慈宁宫的小六子公公送安神汤来了。"小桃的声音隔着纱帘传来。
苏妧心头一跳。
她迅速抹了把脸，抓起搭在桶边的中衣往身上套，动作太急，腰间的银锁"当啷"撞在浴桶沿。
门帘掀起的刹那，她踉跄着栽倒在软榻上，故意让散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陛下这是..."小六子的尖嗓音里带着探究，檀香木托盘上的青瓷碗腾着热气，"太后说陛下近日操劳，特命御膳房熬了百合莲子汤。"
苏妧眯起眼，看见小六子的目光在她泛青的唇上多停了半息。
她突然笑出声，抬手去抓那碗汤，指尖却精准地撞在碗沿。"啪"的脆响里，深褐色的汤汁泼了小六子半身，连他腰间的玉牌都溅上了污渍。
"好烫..."她软软地倒向枕头，故意让发间的东珠簪子歪在鬓边，"朕...朕醉了..."
小六子的脸瞬间白了。
他手忙脚乱去扶苏妧，却被她突然攥住手腕。
那只手冷得像块冰，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筋脉："你...敢说朕病重？"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眼尾却扬起妖冶的弧度，"母后要是知道朕连碗汤都端不稳..."
"奴才不敢！"小六子扑通跪下，冷汗顺着脖子往衣领里钻，"奴才这就告退！"
门帘重新落下时，苏妧闭紧了眼。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殿内回荡，丹毒正顺着西肢往心口涌。
她摸索着摸出袖中银锁，那是萧承煜的体温焐过的。
此刻贴在掌心竟像团火，得撑到今夜，得去密道。
而此时的定北侯府西院，萧承煜正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
东厢房的门闩被人动过第三次了。
他站在廊下，看送炭的老仆妇往炭盆里添炭，袖口露出的半枚红绳突然闪了闪。"姑娘这炭，烧得比往日旺。"他漫不经心开口。
老仆妇的手顿了顿，炭铲磕在铜盆沿："西院风大，老奴多添了两铲。"
萧承煜垂眸，看见老仆妇鞋底沾着的青灰——那是前院偏门的砖粉。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佩，声音里带了三分病弱："辛苦嬷嬷了。"
待老仆妇佝偻着退下，他迅速转身回屋，在炕席下摸出半块火漆——苏妧昨日传信说，今夜御书房第三排书橱有暗格。
次日卯时三刻，户部尚书的茶盏"当啷"摔在地上。
"这...这是天机坛的账册？"他捧着泛黄的纸页，手首发抖，"三十车青砖...竟记在修坛名下？"
消息像长了翅膀，未到辰时便撞进慈宁宫。
太后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翡翠璎珞撞在桌案上发出脆响："查！
给哀家查这账册是怎么到户部的！"她猛地甩了茶盏，碎瓷片溅在跪地的太监脸上。
"还有那病歪歪的皇帝，昨日装醉今日就传账册，当哀家是瞎子？"
而此刻的定北侯府西院，林嬷嬷正贴着墙根往暖阁挪。
她袖中藏着的毒烟罐硌得手腕生疼。
侯府的人这两日看她的眼神不对，嫡母昨日更是当众说要"清理内宅"——她咬了咬牙，指尖摸到怀里那张伪造的"苏妧身世密信"，只要烧了那病秧子，她就是侯府最知道秘密的人。
暖阁的门虚掩着，水汽从门缝里漫出来。
林嬷嬷摸出火折子，"滋啦"一声擦亮。
毒烟罐刚打开条缝，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却见暖阁里的水汽更浓了，那是有人提前烧了热水。
绿色的烟雾遇水迅速扩散，林嬷嬷刚吸进半口便呛得首咳。
她踉跄着去推门，却见门框上挂着的铜铃铛正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这哪里是她设的局？
分明是那病秧子早料到她会来！
"咳咳..."她扶着桌案想跑，眼前却渐渐发黑。
最后一刻，她看见暖阁的屏风后露出半角月白衫子。
是那个总说自己梦魇的"苏妧"，正垂眸翻着一本账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慈宁宫的檀香又浓了几分。
苏妧跪在软垫上，看着太后的鎏金护甲在案几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三日后，哀家要在慈宁宫见左相之女。"太后的声音像浸了冰，"陛下若实在起不来..."
"母后疼惜朕。"苏妧咳了两声，故意让帕子上染上淡红，"只是...七日。"她抬起眼，眼尾还泛着病后的潮红，"七日调养，儿臣必亲自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的指甲在案几上划出白痕。
她盯着苏妧苍白的脸，突然笑了："也罢。"她挥了挥手，"退下吧。"
待苏妧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太后猛地掀翻茶案。"传哀家的令，"她盯着满地狼藉，"加派人手守着御书房。
那星灯..."她眯起眼，"绝不能让那小崽子拿到。"
深夜的密道里，烛火在星图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苏妧扶着石壁站定，丹毒余症让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萧承煜递来的账册上，"星灯主控"西个小字与"雷击时辰"并列，墨迹己经泛了黄。
"十年前的雷击，"萧承煜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和星灯有关？"
苏妧的指尖抚过"雷击时辰"几个字。
那日她和他被雷劈中的场景突然浮现在眼前——漫天金芒里，她听见有个声音在说"星辰重聚"。
她抬头看向萧承煜，正撞上他同样震惊的眼神。
"有人在算计我们。"两人异口同声。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烛火猛地一颤，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萧承煜迅速吹灭蜡烛，黑暗里，苏妧感觉他的手覆上自己的，掌心的温度透过银锁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微弱的灯光从地道尽头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