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月被周星言问得脸上微微一热,拢了拢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眼神飘向刚才韩旭离开的门口。
“是挺好的啊。韩旭他人踏实,话不多但做事靠谱,对我也……没得挑。”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过,结婚嘛,周星言,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远吗?”周星言有些意外,“处对象,不就是因为喜欢,想和这个人好好在一起吗?如果确定了对方就是能相伴一生的人,”
他说到这里,侧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沈以南线条硬朗的侧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甜蜜,
“那结婚,不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吗?是给这份感情一个最郑重的承诺和归宿啊。”
在这个年代,自由恋爱虽然有了苗头,但“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依旧是主流思想,尤其在农村。
秦晓月放下搪瓷缸,双手托着下巴,眼神里透出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清醒和独立:
“结婚是大事,但绝不是处对象唯一的目的和终点。
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合拍、能互相支持往前走,这本身就很重要啊。
至于结婚?那得是感情水到渠成,双方都完全准备好了,觉得就是这个人了,才会考虑的事情。
现在?我连自己在这里能不能站稳脚跟,哪有心思去想那么远?而且……”
她微微蹙起眉,带着点现代人人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传统束缚的天然抗拒:
“结婚意味着什么?柴米油盐,两个家庭的结合,甚至……生孩子?
天哪,我现在自己还是个孩子心态呢!太遥远了,太沉重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赚钱,改善生活,和韩旭好好相处,享受恋爱的过程,这就够了。
至于结婚,以后再说吧。”
周星言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不完全认同,但也理解她对个人空间和感情纯粹性的追求。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的沈以南却突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眼神示意扫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方向。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而此时,门外。
韩旭并没有走远。
他刚走出院门没几步,刺骨的寒风就让他猛地想起自己围巾忘拿了!
刚才进屋嫌热摘下来随手搭在门边的条凳上,出门时心思都在秦晓月那句“路上小心”上,竟完全忘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往回走。
秦晓月家那扇薄薄的木门并不隔音,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雪夜。
他刚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板,里面清晰的对话声就毫无阻碍地传了出来。
他先是听到了周星言清晰而坚定的结婚是归宿那些话。
这话像暖流,让他心头微动,甚至觉得周星言说出了他的心声。
紧接着,秦晓月的声音响起了:
“...感情和婚姻是两回事...婚姻应该是感情水到渠成的结果,而不是交往的必然目标...”
“...哪有心思去想那么远?”
“...太遥远了,太沉重了...”
“...享受恋爱的过程,这就够了。至于那张纸,等感情真到了那个份上...再说吧。”
周星言话语带来的那点暖意瞬间被冻结、击碎。
秦晓月那清脆、带着理所当然语气的声音,此刻听来异常清晰,也异常刺耳。
“不是交往的必然目标...”
“太遥远了...”
“没心思去想...”
“沉重...”
“享受过程...”
“以后再说...”
这些话,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韩旭的心上。
周星言视婚姻为“归宿”和“郑重承诺”,而秦晓月却将其视为“沉重负担”和“遥远未来”的选择项?
她甚至从未将“和他结婚”纳入过认真考虑的范畴?
那句“没得挑”的评价,此刻在对比下显得如此轻飘和缺乏分量。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轻视、被排除在未来规划之外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
他韩旭虽然偶尔有些高傲,但对待感情,从来都是认定了就奔着一辈子去的。
他没有勇气推门进去拿那条围巾了。
他甚至不想让屋里的人知道他曾回来过。
韩旭僵硬地收回手,默默地、悄无声息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踩着来时的脚印,重新走进了风雪里。
风雪似乎更大了,吹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底那股骤然升起的、名为“不被期待”的寒意。
屋内。
“晓月,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韩旭他……可能更接近我的想法?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周星言隐约觉得秦晓月过于强调“享受过程”可能会让对方不安。
秦晓月耸耸肩,语气依然轻松:
“我知道他可能比较传统。但思想总要慢慢沟通嘛!而且,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呗。”
沈以南的目光若有所思地从紧闭的屋门移开,落回周星言脸上,眼神深邃。
他刚才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外那极其短暂、压抑的呼吸声和离开的脚步声。
他几乎可以肯定,韩旭折返了,并且听到了关键部分。
周星言见短时间内秦晓月的思想不会改变,也不再说什么,内心默默希望他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他站起身,顺手将沈以南也拉了起来:“走啦,回家了。”
沈以南任由他拉着,大手反手就将周星言微凉的手包裹住,温暖而有力。
两人跟秦晓月简单道了别,回了自己家。
沈以南动作利落给灶膛添了几块干柴,用火钳拨弄了几下,火焰很快重新升腾起来。
转身拿起暖水瓶,倒了半搪瓷缸子热水,塞到周星言手里:“捧着,暖暖手。”
周星言乖乖捧着搪瓷缸子,热水的温度透过搪瓷传到掌心。
沈以南才开始脱下肩头的外套,挂好,又去检查门窗是否关严实。
炉火越来越旺,暖意融融,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周星言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毛衣回了里屋,坐到炕上。
沈以南也跟随进去坐到他身边,挨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静谧安宁。
周星言低头看着搪瓷缸子里晃动的热水,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杯壁上印着的红双喜图案。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南哥……”
“嗯?”沈以南侧过头看他,手臂自然地环过周星言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周星言顺势靠在他怀里,把脸埋进沈以南的脖颈里。
“你……有没有偶尔想过,如果……如果我是个女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