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塔的阳光总是那样炽烈,不留一丝情面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火山灰、某种野花的辛辣香气,以及远方巨龙低沉的呼吸声——对安芙拉而言,后者是一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背景音。
她坐在一个高高的岩石露台上,这里曾经是某个远古部族进行仪式的遗址,现在只剩下一些风化的石柱和偶尔能吸引到飞行生物的奇特植物。从这里望去,纳塔的土地在金黄和橙红的色调中铺展开来,远处是升腾着热气的火山,近处是顽强生长的灌木和色彩鲜艳的涂鸦。
安芙拉没有易容,或者说,她此刻的面容是她定居纳塔后选择的最接近“安芙拉”本人的样子——尽管这依然是一种精心设计的“面具”。
粉色的长发如同霞光般披散,在风中轻盈飘动。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警惕而又深邃。她在专心致志地绘制一幅涂鸦,用的颜料是纳塔特有的矿物和植物混合而成,色彩浓烈而富有层次。
这幅涂鸦的主题是“风中的蝶”。她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蝴蝶的形态,用青色和金色的颜料描绘出风的轨迹。每一次下笔,都仿佛在释放内心深处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颜料在石壁上扩散、融合,像极了她在不同身份间的游走和融合。
她一边画,一边“听”着风的声音。风带来了远方市场的喧嚣、附近河流的潺潺声、以及……一些人类复杂的心绪。她能感知到这些,即使不用刻意去“看透”。这天赋像诅咒一样伴随了她大半生,让她总能预知危险,却也让她疲惫不堪,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但在纳塔,尤其是在这个露台上,风带来的心绪却显得相对单纯许多。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们生活方式更为首接,他们的情绪也少了几分蒙德的自由、璃月的稳重、稻妻的井然或须弥的繁复。
正当她沉浸在风与色彩的世界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那脚步声很稳,不带一丝匆忙或犹豫,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对自己的路向十分确定的人。她的感知能力立刻启动,扫描着靠近的这个存在——一片空白。
不是没有恶意,也不是隐藏得太深,而是……纯粹的空白。这个人心中没有任何针对她的复杂想法,甚至连明确的目的性都显得很淡。
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毫无防备的存在感。
这让她感到一丝罕见的困惑。在提瓦特游走了那么久,她从未遇到过如此“透明”的人。大多数人,即使表现得再纯良,心底总会藏着一些欲望、担忧或秘密。
她握着颜料笔的手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或者说,她己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毕竟这种感觉除了冥视龙以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嘿,哥们。”带着纳塔口音、听起来比他实际外表可能要年轻不少的声音响起,温和而带点好奇,“你今天画得真好看。”
安芙拉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他——欧洛伦,那个来自烟谜主的奇怪少年,遇见谁都爷爷奶奶 叫,虽然他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自己。
应该是被当作同辈了吧,但想想自己的年纪,被叫奶奶,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安芙拉看着手里还抱着一些他自己种的蔬菜,以及身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应该是刚采摘出来的,送去给伊法或者是茜特拉莉?
“欧洛伦,你怎么总是学伊法或者咔库库说话?”安芙拉放下画笔,从岩石上跳了下来,一步步走过去。
他细长的蝙蝠耳朵在风中动了动,看上去有些可爱。他肤色白皙,身上还有一些暗紫色的纹路,异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他的身形高大,线条流畅,看起来很有力,如同纳塔大地上那些未经雕琢的岩石。他的脸部轮廓分明,五官端正,如果单看外表,会认为他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男子。
当他那双如同晴空般明澈的眼睛看向安芙拉和她的涂鸦时,流露出的却是孩童般的好奇和由衷的赞叹。他的表情坦率而毫无防备,眼中没有一丝她习惯看到的审视、警惕或欲望,只有一种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即使面对一只正在喷火的史莱姆,也会好奇地凑上去研究它的“火焰是怎么出来的”的那种人。
安芙拉见过很多“看透”她的人,他们的眼神往往带着探究、利用或怜悯。她也见过很多被她“骗过”的人,他们的眼神则充满了愚昧、愤怒或感激。
但欧洛伦的眼神,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他看到了她笔下的色彩,感受到了风的形状,却对画笔背后的“安芙拉”没有任何预设和判断。
她心中那层厚厚的防备,在他面前就像冰雪遇到了纳塔的地热,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角。这感觉…很陌生,也很舒服。
“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对了,你要吗?刚摘下来的,很新鲜。”说着他将自己怀里一颗红彤彤的番茄递过去,“很甜。”
“谢谢。”安芙拉轻声回应,接过番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拍了拍旁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你最近很少来这边,是怎么了?”平常欧洛伦每天路过这里不下六七次。
欧洛伦的注意力似乎被她身边的青色蝴蝶印记吸引了一瞬,但很快又回到了涂鸦上。“啊?没什么事情,只是最近地里的蔬菜总会被破坏,不过现在罪魁祸首己经付出代价来。今天我打算送一些蔬菜给奶奶。听到今天的风声不一样,就过来看看。”
“风的声音…不一样?”安芙拉挑了挑眉。她的风元素感知,她与风的交流,是她最私密的秘密之一。
除了龙,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风在她身边有什么特别。
欧洛伦走近了一些,并没有冒犯地打量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墙壁上的画。“是啊。你的画…好像把风‘困’在了墙上,但它又想飞出去。所以风的声音…有点着急,又有点期待。”说完后,他又看向安芙拉,“心情不好吗?”
安芙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看不到她的风元素力,但他却能“听”出她通过涂鸦表达的、那种被限制却渴望自由的心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知力?或者,这只是他纯粹的、未经污染的心灵,对艺术最首接的回应?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感到惊讶。她用面具隐藏自己,用涂鸦表达自己,却从未想过有人能通过她的涂鸦,“听”到她内心深处的声音。
这感觉不是被“看透”的恐慌,而是一种…被理解的震动。
“你…很有趣,欧洛伦,你真是一个天才。”安芙拉评价道,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逗弄的意味。她看着他,那双看起来像成年人,内在却像个大孩子的眼睛。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小心翼翼,但在他面前,不知为何,却觉得可以放松一些,甚至可以…扮演一下“有趣”的自己。
欧洛伦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连着耳朵也动了动,“有趣?我只是…说出感觉到的。”
他盯着那幅画,然后又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善意。“你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像纳塔其他人一样,画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呢?比如集市,或者火山附近的壁画?”
安芙拉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带上了她“欺诈师”的一点狡黠,却又因为面对他而显得柔软。“唔…也许是因为,有些画…只想给特别的风看呢?”
她的话带着一丝双关的意味,既指她用风元素力沟通的“风”,也暗示着她只愿向特定的人展现一部分真实。她想看看他如何理解这句话。
欧洛伦认真地想了想,他思考时的表情也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专注。然后他恍然大悟般地眨了眨眼睛,“哦!你是说…就像有些鸟只对着特定的花唱歌一样吗?”
安芙拉愣住了。她设下的语言陷阱,他没有去分析其中的复杂含义,而是用一个简单、纯粹、充满自然气息的比喻来回应。这个比喻瞬间将她那些复杂的伪装和隐喻消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原始的、美好的意境。
鸟对着花唱歌,多么简单而真挚的表达。
她的心再次被轻轻触动了。不是被看透的冰冷,而是被融化的温暖。
“也许吧。”安芙拉轻声说,笑容变得更加真实了一些。她指了指露台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要试着画画吗?这里风很好。如果你不着急将这些食物送给茜特拉莉的话。”
欧洛伦看了一眼怀里的蔬菜,几乎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他的存在没有带来任何压迫感,反而像一股清流,冲淡了纳塔的燥热。
他们就这样坐着,安芙拉继续完善她的涂鸦,欧洛伦在一边也学着她的模样画,不过都是一些蔬菜,偶尔问一两个简单的问题,比如“这个颜色是怎么做出来的?”或者“你画的蝴蝶…它要去哪里?”
安芙拉会耐心回答,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放松。在风声、龙声和欧洛伦简单的话语中,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她的感知能力依然活跃,但它从扫描危险,变成了感受欧洛伦身上那种纯粹、不带杂质的善意。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发出了渴望——渴望这种简单、舒适、无需设防的感觉。
“那个…安芙拉。”欧洛伦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问一个重要的问题。
安芙拉停下笔,看向他。“怎么了?”
他看着她,那双眼睛依然是清澈的,只是多了一点点小小的纠结。“你的…名字还有气息,风格,听起来不太像纳塔的,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看他的模样,大概是很早之前就想要问她了,或许会觉得这样很失礼?毕竟她和茜特拉莉算是同辈分的。
她看着欧洛伦,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带着那种特有的、耐心的好奇,等待着她的回答。他的眼神没有一丝强迫,只有纯粹的关心。
“嗯…我确实不是纳塔来的,我来自一个很古老的地方,那里很黑暗,甚至于连火都没有。”安芙拉轻声说,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安芙拉这个名字,是我…在很久很久以前,给自己起的名字。”
她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透露更多。欧洛伦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怀疑或失望的表情。他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
“哦。”他轻轻地说,然后露出一个更加柔和的笑容。“安芙拉…很好听。就像风吹过花朵的声音。”
安芙拉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的名字…像风吹过花朵的声音?她从未这样想过。她的名字承载了太多过去、太多伪装、太多隐藏。在她自己听来,甚至带着一点沉重和悲伤。
但欧洛伦听到的,却是风吹过花朵的声音。轻盈、自然、带着生机和美好。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或者说“听”到她的名字,但他赋予的意义,却比她自己赋予的要纯粹美好得多。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纳塔的热气和她内心的阴霾。这种感觉…比任何伪装都让她感到轻松。
她看着欧洛伦那纯净的笑容,那双仿佛能映出提瓦特最原始善意的眼睛。
在她漫长而疲惫的旅途中,她遇到了无数的面具,戴上了无数的面具。首到这一刻,在这个纳塔的岩石露台上,在欧洛伦那双纯粹的眼睛里,她第一次觉得,也许“安芙拉”这个名字,可以不用再藏在任何面具之后。
这种感觉,很轻,很舒适,就像纳塔的风,穿过她的发梢,带着花朵的香气,悄悄地,撩动了她尘封己久的心弦。
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完全真实的、放松的笑容。这个笑容没有一点伪装的成分,仅仅是因为,她感到快乐,并且,愿意让眼前的这个人看到。
“谢谢你,欧洛伦。”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感激,“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像…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火山岩上的声音。”
欧洛伦显然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也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依旧是那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一刻,纳塔的阳光、风、巨龙低语,都成了他们之间,这份纯粹而美好的相遇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