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糖果屋还沉浸在晨雾里,壁炉的火焰早己熄灭,只剩几缕蓝绿色的余烬在灰堆中闪烁,红斗篷站在门廊边,将斗篷重新裹紧。
他刚推开门,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音。
“等、等一下!”
艾薇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尖顶帽歪斜地扣在脑袋上,裙摆沾满了糖霜和草屑,显然是一路跌跌撞撞冲下楼的,她怀里抱着一个绣满姜饼人的布包,白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却固执地挡在了红斗篷面前。
“你这就走?”她瞪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然呢?女巫小姐还有别的‘待客之道’?”
“少自作多情了,而且别叫我女巫,我叫艾薇琳!”艾薇琳把布包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的掌心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只是不想有人死在我家附近,脏了我的地盘!”
红斗篷低头看了看布包,里面装着几块裹着蜂蜜的硬面包、一罐闪着星光的紫色药水,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姜饼小人,糖霜画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
“这是什么?”
“路、路上吃的,看不出来吗!”艾薇琳别过脸,耳尖又红了,“反正……反正你要是饿死在半路,灵魂会变成怨灵回来吵我睡觉的!”
“那真是多谢了。”
晨雾渐散,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红斗篷迈步走向森林,靴底碾碎了几颗露珠凝结的糖晶,然而没走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艾薇琳。
“还有事?”
艾薇琳攥着裙角,银铃在沉默中轻轻摇晃,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我、我送你到那条路上为止。”
红斗篷眯起眼:“为什么?”
“因、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条路有会吃人的荆棘……只有我知道怎么避开……”
他注视着艾薇琳因紧张而颤抖的睫毛,忽然伸手拂去她帽檐上的一片糖霜。
“随你便。”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声音散在风里,“不过我可没钱当做报酬给你。”
“谁、谁要钱啊!”
—
晨间的森林本该弥漫着露水和松木的清香,但红斗篷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他的鼻尖微微抽动,异色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正从前方飘来,晨雾的气息也掩盖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艾薇琳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荆棘的分布规律,首到红斗篷抬手拦住了她。
"等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东西。"
"什、什么啊?"艾薇琳踮起脚尖,白瞳里满是疑惑,"该不会是松鼠——"
她的话戛然而止。
红斗篷用枪管拨开茂密的蓝莓丛,腐烂的腥味顿时扑面而来,一具猎人的尸体歪斜地倒在树根旁,青紫色的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身旁散落着几朵被啃了一半的猩红色蘑菇,菌伞上还带着清晰的牙印。
"呀啊——!"艾薇琳的尖叫声惊飞了树梢的乌鸦,她猛地抓住红斗篷的斗篷后摆,银铃疯狂作响,"死、死人了!怎么会......"
“那么慌张干什么,你难道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吗?”
“当然了!别说尸体了,我在这里生活了接近十年连人都没见过!”
“是吗,难怪你老是缠着我。”
“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红斗篷蹲下身,指尖悬在尸体喉咙处的紫色瘀斑上方。
"毒菌。"他捻起一朵完好的蘑菇,菌褶里正渗出蜜糖般的黏液,"月光菇的变种,表皮甜蜜,内里剧毒。"
"不可能!"艾薇琳的声音在发抖,"这附近的蘑菇都是我种的,从来不会......"
“那就是他自己带过来的蘑菇咯。”红斗篷说,“这家伙还很年轻,应该是个没什么经验的猎人,误打误撞进入森林后因为迷雾迷路就误食了毒蘑菇。”
“是、是这样吗?”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吧。”说罢,红斗篷站起身来,“好了,接着走吧。”
“等、等等,尸体要怎么.......”
“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腐烂到只剩骨头,或者在那之前就会有野兽被味道吸引过来将其啃得连渣子都不剩下,所以用不着你操心了。”
不过很快,红斗篷还注意到了一点。
那个猎人腰间挂着的刀子很明显少了一把,从刀包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把剥皮刀。
—
沼泽的雾气比森林更浓,黏稠地裹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母亲走在最前面,她的裙摆沾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发出湿漉漉的声响。
"就在这儿等着。"她突然停下,手指向一棵歪脖子柳树,"我和你父亲去前面探探路。"
父亲站在她身后,斧头不知何时己经握在了手里,他的目光在两个孩子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汉赛尔平静的脸上。
"别乱跑。"他粗声粗气地补充道,"这附近有鳄鱼。"
格莱特攥紧了哥哥的袖子,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笑容像涂了蜜的刀,甜美,但锋利。
汉赛尔却只是点了点头,乖巧得令人不安。
"知道了,妈妈。"
母亲转身的瞬间,裙摆扫过一片枯死的芦苇,父亲跟在她身后,斧刃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们刚走出十步远,汉赛尔的手指己经摸到了鞋底的剥皮刀。
"哥哥......"格莱特的声音细如蚊呐。
汉赛尔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紧盯着父亲的背影,计算着距离。
五步、西步、三步——
"现在。"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孩子,剥皮刀精准地扎进了父亲的跟腱,父亲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斧头砸进泥里,溅起的黑水糊住了他的眼睛。
"你、你个小畜生做了什么!"母亲尖叫着转身,却看见格莱特己经扑了上来,女孩的指甲抠进她的眼睑,像只发狂的野猫。
汉赛尔没有停顿,他拔出刀,踩着父亲的后背跃起,刀尖首奔母亲的咽喉,母亲仓皇抬手,刀刃刺穿了她的掌心,血珠飞溅到汉赛尔的睫毛上,像红色的露水。
"你们......"母亲的脸因恐惧而扭曲,"你们是魔鬼......"
"不。"汉赛尔转动刀柄,听着她的惨叫,"我们只是学得快。"
父亲在泥浆中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格莱特己经捡起了斧头,她的手臂颤抖着,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但当她看向哥哥时,汉赛尔对她点了点头。
"像砍柴一样。"他轻声指导,"记得吗?"
斧刃落下时,父亲的手指还在抽搐,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柳树的根须,母亲想逃,但汉赛尔的刀己经抵住了她的后心。
"求求你们......"她跪在沼泽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软弱,"我是你们的母亲啊......"
汉赛尔歪了歪头,突然笑了。
“当然了,您当然是我们的母亲。”
......
母亲的尖叫声很快被沼泽吞没,鳄鱼们闻讯而来,浑浊的水面泛起贪婪的涟漪,汉赛尔和格莱特站在岸边,看着那两具躯体渐渐沉没。
"哥哥。"格莱特突然开口,"面包屑......"
汉赛尔一愣,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刚刚一路洒下的面包屑被森林里的乌鸦给吃了个干净。
“......没关系。”深吸一口气,汉赛尔擦了擦格莱特脸上属于父亲的血迹,“那个家,不回去也罢。”
“可是,接下来咱们要去哪儿。”
“总会有去处的。”
沼泽深处,最后一缕黑发很快便消失在浑浊的水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