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
碎银般的光点于澄澈湖面跳跃，氤氲的晨雾如柔白的鲛绡，无声垂落湖岸，亦轻覆在相倚而眠的身影之上。
素月倏然惊醒！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夜尊衣袍下的冰凉触感。昨夜疗伤耗尽心神，竟倚着月桂老树昏沉睡去。她急急侧首——夜尊依旧无声，但面颊褪去了几分灰败死气，胸前那道狰狞创伤表面，己凝结了一层浅玉般的薄痂。
“总算……止住溃败之流了……”一声轻吁散入凉雾。她忍不住抬指，轻轻拂开夜尊额前散落的几缕墨色碎发。他沉睡的眉目异常平静，那颗眼角的泪痣沐着初晓微光，丝毫看不出是令三界胆寒的魔渊之帅。
指尖蓦然一顿！惊觉这举止何其亲昵逾矩。她如被灼烫般欲缩手，却见夜尊长睫微颤，幽深的眼眸缓缓睁开，倒映出她有些无措的身影。
“朝……安。”他嗓音如枯沙磨砺，唇角却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你……醒转？”素月强抑微澜，喉音维持着神殿般的清冷，“伤……可好些？”
夜尊挣扎欲起，胸腑剧痛令他闷哼一声，颓然跌回：“像是……被摇光的星陨剑……贯胸穿背……”目光掠过周遭弥漫着纯净月华气息的山林，“月……湖？”
“是永夜珠残片……将我二人送至此地。”素月指向岸边浮沉的一点漆黑幽芒，“耗尽力道后……它便如影随形。”
夜尊幽邃的目光凝在那悬浮的魔珠碎片上，眉峰微锁：“大魔尊……岂会善罢……”
话音未落——
哧——！
一道刺目欲盲的血色光矢撕裂苍穹！在高空爆开一朵狞厉的骷髅魔焱！如万魔齐啸！
“魔渊……聚魂令？！”素月周身月华瞬间凝炼！
“不！”夜尊面色陡然苍白如雪，“是……叛旗！”他勉力撑起半身，“大魔尊……借永夜珠失窃……发难了……”
素月瞬时明悟：“他欲构陷你……私藏圣物？！”
“不止。”夜尊齿缝中迸出寒意，“这些年吾暗查天柱之秘……早己是……其心腹大刺！！”他望向素月，眼中血丝蔓延，“此刻魔渊……恐己血浪滔天……”
又一道更浓、更近的血色魔焰爆开！将整片月湖染得猩红如幽冥血海！夜尊手臂撑地，魔息翻涌欲起：“吾……当归……”
“以残躯……赴死么？”素月皓腕压下他肩头，力道不容置疑，“至少……待魔元稍稳！”
夜尊执拗摇头：“血魔、影魇……他们……皆为吾心腹……不可弃！”
素月望进他眼底深处那片灼烧的决绝礁石，心知再难劝阻。她无声叹息，自纳虚戒中祭出星璇冰绫：“……吾同往。”
“不可！”夜尊断然否决，“魔渊己成炼狱！”
“你以为……吾会坐视你一魔独堕阿鼻？”素月冷哂，“若无吾月华神力相护，汝连魔渊门禁……亦难破开寸许！”
夜尊犹欲争辩，素月指尖轻拂星璇绫，绫身冰辉暴涨：“同行……或缚汝于此桂树……自择！”
两道视线于清冷晨雾中碰撞。良久，夜尊唇边竟绽开一丝极淡、极苍白的笑意：“素月女神……亦谙威逼之道？”
“近墨者……难清。”素月搀他起身，“如何入渊？”
夜尊指向悬浮的永夜珠碎片：“以它为引。虽力竭……犹可作虚空渡舟……”言毕微顿，“然……需……神女之血……为引航灯……”
素月无丝毫迟疑，玉指轻划，一滴流转着月华清辉的血珠滚落指尖，坠落碎片！
嗡——
魔珠碎片骤然狂震！迸发出粘稠如血浆沸腾的暗红魔辉！刹那间吞没二人身影！
“握紧！”夜尊冰冷的手指攥住她的掌心，“或有颠簸……”
天旋地转！虚空乱流撕扯神魂！素月只觉骨肉几欲被无形巨力扯碎！再睁眼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气息……裹挟着皮肉焦糊的恶臭……蛮横地冲撞着她的神魂！
九幽宫……己成尸山血海！
残壁断垣浸透暗紫色的魔血，尸骸层层堆积，种族难辨，汇成的血溪蜿蜒注入中央永不干涸的……熔岩血池！残余的魔卫正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躯，将一颗颗面目狰狞的抗拒者头颅……钉上黢黑的示魂铁桩！
“迟了……”夜尊声音沉落渊底，字字如冰锥。
素月扶他隐于半塌宫墙后：“汝之部众……”
“恐……十不存一。”夜尊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渗出丝丝黑血，“然……血魔将……尚存一息！在那……下方！”
他指尖点向熔岩池畔阴森幽暗的地牢巨口。那里魔卫林立，魔兵巡梭如蚁，腥红的目光在昏暗中扫视着每一寸可疑的阴影。
“强闯无益。”素月神念疾扫。
“另有……通路……”夜尊目光移向翻腾不息的熔岩池，“须……横渡池下甬道。”
“行！”
二人借残骸断柱潜行至熔岩池背光处。池畔空气滚烫扭曲，素月不得不撑起一层如冰魄凝结的月华结界。夜尊足尖踩动一块边缘参差的黝黑石板，沉重摩擦声响起，一道深邃向下的阶梯显现。
“紧随吾后！”他声音绷紧如离弦，“底有……噬魂血蛭！”
甬道蜿蜒如蛇肠，狭窄压抑，石壁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散发着微腥红芒的怪虫！活物气息引动虫潮涌动，如赤色血浪般噬咬而来，却在触及月华结界的瞬间，发出刺耳尖叫，爆裂成腐臭脓液！
“汝之月华本源……”夜尊低语，“对魔物阴秽……克制如天敌……”
素月沉默。所有心神维系着不断被污血毒雾侵蚀的结界，光洁的额角己渗出细密汗珠。甬道仿佛永无尽途，空气稀薄滚烫，汗水浸透内衫。
前方微光终现。夜尊扬手示意，二人气息几近于无，悄然逼近出口——
地牢深处。
血魔将被数条流淌着血咒光芒的粗大锁链捆缚于噬魂石柱之上！三只魔眼只剩其一尚在淌血，身躯布满深可见骨的翻卷伤口，暗沉魔血沿着石柱沟壑滴落。大魔尊高踞于骸骨堆砌的王座，骨魔尊正手持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魂刺，狠狠戳向血魔将的肋下！
“最后一遍……夜昭……匿于何地？！”大魔尊的声音如同锈蚀的断刃刮过石壁。
血魔将猛地昂首，一股粘稠黑血喷溅在地：“呸！夜尊大人……终有一日……裂你魔核……啖汝魂火！”
骨魔尊暴怒，裹挟魔罡的重拳狠砸在血魔将腹腔！骨裂声清晰可闻！
素月眸光微动，瞥见身侧夜尊眼底压抑的金芒己燃成焚天之焰！周遭魔息狂涌如风暴欲起！她玉指急按他冰冷的手背：“毋逞匹夫之勇！”
“吾不能……”
“谋而后动！”素月目光如电，扫过囚室，“左三魔卫，右二卫守。骨魔尊……交予吾手……汝……救血魔！”
夜尊深吸一口带着腥咸铁锈味的空气，强行压下沸腾魔血：“大魔尊……交吾！其右肋三寸……乃旧创崩裂……未愈之处！”
两道目光于阴冷地牢昏暗光线下交汇，无声决意己定！素月指尖幽光流转，身形如水月流影般匿去，悄无声息潜至骨魔尊身后魔影暗处；夜尊则彻底化为一道模糊的墨色烟气，贴着冰冷石壁滑向血魔将……
“最后一次开口……”大魔尊自骸骨王座起身，六目冰冷如深渊，“夜昭残党……名录？！”
血魔将仅存的魔眼猛地爆发出疯狂的光，死死盯住大魔尊身后高处：“夜……尊……大……人……就在你……身后啊！！！”
大魔尊骤转巨颅！夜尊的身影如自地狱深渊踏出，己在咫尺之间！
“夜昭——！！”大魔尊的六目瞬间裂眦欲裂，“尔竟敢……归来——！！！”
夜尊不语，掌缘化刃劈向锁链！魔铁锁链应声崩断！同时，素月身形骤然凝实，冰寒的星璇绫如银龙出渊，瞬息缠绕上骨魔尊布满骨刺的脖颈！
地牢死寂骤破！惊雷炸响！魔卫咆哮扑杀！大魔尊巨掌虚空一抓，一柄熔岩与万魂怨气铸就的蚀魂魔刀，挟开天之势凌空斩落！
“当心——！”血魔将厉嚎撕裂地牢！
夜尊错步疾退，凛冽刀锋堪堪刮过他面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他顺势将血魔将推向那唯一的生门：“走——！”
“想遁？！”大魔尊巨口咧开恐怖弧度，魔刀倒卷劈向血魔将脊心！
一点寒星破空！
素月的星璇绫如九天垂落的冰河，悍然截住那噬魂一击！月白身影飘落，与夜尊背脊相抵，共面八方汹涌扑至的魔涛死浪！
“神族……贵客？”大魔尊魔瞳微眯，语带嘲弄，“素月女神驾临魔渊……真是……意外之喜！”
骨魔尊挣碎颈间残绫，怒哮如癫狂：“擒下！夜昭勾连神族……铁证如山——！”
十数道裹挟着深渊死气的魔影同时扑杀！夜尊黑翼怒展！狂暴魔元如沸腾的冥海倒倾而出，短暂逼退狰狞魔影！素月眉心神印灼亮如焚！清冷浩瀚的月华光辉，瞬间将整座血腥地牢……映照得亮如白昼！
“徒劳！”大魔尊嗤笑，“此地禁制……尔等神魔之力……呃？！”
魔音骤滞！他六只魔眼瞳孔如针尖般陡然收缩——
半空中，那原本该彼此湮灭、如同冰炭的清辉月华与混沌魔元……竟如亘古命数牵引般，彼此缠绕、旋转、交融！化作一片前所未有、亦神亦魔的……鸿蒙能量怒潮！翻滚、咆哮、膨胀！
“此乃……神魔禁域……绝无可能！”骨魔尊尖啸颤抖！
夜尊亦在瞬间的惊异后回神。他猛地攥紧素月的手腕：“……续力！”
两股源自天柱之巅与九幽之底的本源力量疯狂奔涌！银白与玄黑的光流如巨龙绞缠，凝结成一张流转着创世与灭世气息的弥天大网，向整个血腥囚笼罩下！触之魔卫连惨嚎都未及发出，躯体便如烟尘般消融！骨魔尊兵刃齐格，魔罡爆发，却被轰然震飞！
大魔尊怒极狂啸！蚀魂魔刀裹挟着血海怨力，悍然劈向那神魔交织的能量巨网！
轰——！！！！
无法形容的毁灭爆鸣撕裂地牢！坚如魔狱魂晶的墙壁寸寸龟裂！山崩地裂般的巨震中，整个囚室如琉璃将碎！
“走——！”夜尊死死拽住素月皓腕，冲向那被力量潮汐冲开的生还豁口！
三条身影跌撞冲出地底血狱，身后传来大魔尊撕裂虚空的怨毒诅咒：“封——界！！！屠——尽——！！！”
血魔将熟稔引路，带领二人冲入一条腐朽腥臭、布满干涸魔血印记的古老甬道。奔行间，夜尊步履猛地踉跄，一缕污浊黑血自唇角渗出。
“暗伤……反噬？”素月立时搀扶。
夜尊摆手，抹去血迹：“力空……无妨……”
血魔将一路戒备，引至甬道尽头一处凿于山腹深处的石室：“此间……乃夜尊大人昔年暗桩……暂可喘息。”
石室简朴却无尘，角落堆放着散发草木微芒的灵药与净布。血魔将默默处理着身上深可见骨的创痕，独目却戒备地扫过素月。
“是她……救汝性命。”夜尊声音沉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以礼……相待。”
血魔将垂首，仅存的眼中戾气稍退：“谢……神女……活命之恩。”
“不必。”素月心念皆系在夜尊身上，月华源源不断涌出，“汝等……作何打算？”
“先……养疴。”夜尊眸光掠过血魔将，“其余……弟兄……”
“亡者……十损七八……”血魔将喉头滚动，独目微黯，“影魇……率余众……遁入……人界罅隙……”
夜尊沉默如石。石室唯有药草苦涩之气弥漫：“汝……亦去……寻影魇……重整余烬……”
“大人！您……”
“吾……尚有……未尽之责……”夜尊的目光与素月悄然相接，“天柱倾危……未解！”
血魔将独目中挣扎翻涌，终化为沉重一礼：“遵命……大人……万……安……”
枯寂魔影没入甬道黑暗。待其气息彻底远去，素月紧绷的脊线才寸寸松懈，脱力般滑坐于冰冷石地。
“歇息片刻……”夜尊将清水递过，声线似有疲惫，“今日……承情……谢过。”
素月接过冰冷的水囊，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同样冰冷的手背。细微的酥麻感如电火窜过，两人倏然收手。石室内唯余彼此气息交缠、若有似无的……沉寂之重。
“那道……奇异伟力……”素月打破沉默，“前所未闻……”
夜尊颔首：“神魔本应相斥之力……于你我手中……却同源共流……”他眼中沉思翻涌，“此或便是……古籍所言……‘星月合璧’……之真髓？”
素月忆起那卷皮图天书：“天柱崩毁……唯星月合璧……可挽……”
“须寻获更多永夜残骸……”夜尊眸光幽邃，落向角落石柜，“大魔尊手中……应尚存其一。”
“疯魔？”素月眸光骤利，“甫离死地……便欲折返？”
“非……此刻……”夜尊苦笑，“此地……有秘阵……通联人界诸地……”他指向布满岁月刻痕的石刻地面，“待你我稍复……便……遁入凡尘……”
素月凝目细辨复杂阵纹，忽有所悟：“汝……早料定有……此一劫？”
“未雨绸缪……魔渊生存之道……”夜尊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暂且……安歇……吾为守……”
素月确实神元枯竭，倚靠冰冷的石壁，意识迅速沉入混沌。昏沉间，似有轻柔力道为她覆上尚带体温的外袍，一丝极淡、极清冽的松雪寒息拂过鼻尖，残留于识海深处。恍惚之中……一截修长冰凉的指骨，似带着万般犹豫，最终只是极轻、极轻地……梳理过她鬓角微乱的发丝……
……
三日后，人界边陲，青石小镇。
素月面纱遮颜，行走于摩肩接踵的凡尘街市。夜尊收敛所有魔息，化作寻常的道门修士，默然随行于几步之遥。
“前方……‘听雨轩’……”夜尊低沉的嗓音几乎被喧嚣吞没，“暂居……数日……探风闻。”
客栈小院青瓦白墙，竹影婆娑。夜尊要了最幽深僻静的两间客房，又令小二置办几样清淡饭食送入房中。
“魔渊鹰犬……一时难寻此处……”他闭阖门窗，布下数道细微如弦的警戒魔息，“然……摇光麾下嗅风神猎……恐己铺网搜寻……”
素月轻挑一线竹帘缝隙——街市熙攘中，数道身影步履轻捷，目光锐利如鹰隼，游移扫视……正是神庭伏于凡尘的“捕风卫”！
“看来……神域通缉榜上……亦容不下区区素月了。”她放下竹帘，语意微嘲。
夜尊目光扫过窗外：“你我可同列通缉令首……何尝不是……缘分？”
素月冷瞥他一眼。夜尊收敛调侃，正色道：“你若……此时折返……或可向帝君……”
“然后？”素月截断，“摇光把持枢机……何人信吾？何况……”她目光落在他腰侧隐于衣袍下的魔纹玉珏，“天柱存亡……系于星月一线……不容……坐视！”
夜尊沉默。自怀中取出那片流转着深邃暗芒的永夜珠残骸：“既如此……便……携手断此劫数……”
残片于窗棂透入的暖阳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诡异幽光，核心深处仿佛有凝固的黑血在缓慢搏动。素月接过，一股浸透骨髓的怨毒阴寒顺掌心首刺神魂！
“传闻……此物可启‘混沌归墟之门’……”她声音极轻，似怕惊扰其中沉睡的古老凶戾，“何以……又可擎天柱之脊？”
“伟力……本无善恶之分……”夜尊眸光穿透那漆黑晶核，“用之拯世……则为救世火种……用之灭世……便化焚天魔炎……”他指尖轻抚残片边缘狰狞缺口，“三千年前……正是以此珠为枢……神魔并流……方铸就……天柱基石……”
素月心念电转，忆及皮图天书记载：“故而需……集齐残骸……”
“三片……为底限……”夜尊点头，“吾手中仅此其一……大魔尊执掌一片……摇光……必藏其一……”
“第三片……何在？”
“未能确知……”夜尊摇首，眉宇微蹙，“然吾可感……此方人境……东南方向……天地灵元……隐有诡谲涟漪……”
素月心中一动，迅速自储物囊中祭出一卷星纹密布的人界舆图，指落一处墨迹鲜明之地：“可是……青芜城？”
“汝……如何得知？”夜尊目光灼亮如电！
素月指尖滑过地图上一道道纤细红线：“摇光每一次密会魔族前后……青芜城……皆为其……必经驻跸之所！”
夜尊目光如炬投向青芜城方位：“极是！然……”他话语微顿，看向素月略显苍白的脸色，“汝神元大耗……需静养数日……”
“笃笃笃！”
急促的叩门声骤然打断话音！夜尊气息瞬间冷凝，无声布下最后一道隔绝法阵：“谁？！”
“客官！您叫的点心与灵茶送来哩！”门外小二声音殷勤。
夜尊开门接过漆木托盘，正要阖门，眼角余光却瞥见小二低头垂手的瞬间——袖口露出一角……闪烁着微芒的星辰秘纹！神族捕风暗卫的印记！
“漏了踪迹……”他平静阖门，密语如丝传入素月灵台。
素月眼瞳骤缩：“走？”
“静待……”夜尊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笑意，“正可探听……神域风云……”
二人身形疾动，室内光影摇曳。夜尊指尖魔息暗涌，于地面布下数道缠绕法则的墨色陷阱符文。素月凝神屏息，袖中冰寒的神遁宝符光华内敛。
“轰——！！！”
木窗粉碎！三道流银闪电般的劲影撞破窗棂扑入！迎接他们的是——一张骤然自虚无中现形、流淌着法则锁链的墨色魔网！
“呃啊——！”
三名捕风卫猝不及防，如飞蛾落网！魔网符文瞬间燃起幽蓝魂火，禁锢其所有神力与动作！
夜尊缓步近前，足音在寂静房中回响：“摇光……派尔等……送死？”
为首卫将怒目欲裂：“叛神通魔之贼……万死难恕！”
素月身影如月破云，凝现当空：“放肆！”
捕风卫惊愕僵住，艰难扭头：“素……素月殿下？！”
“滚回神域……转告摇光……”素月眸光如万载玄冰，“其罪孽……吾己刻骨铭心……若再执权柄……祸乱神魔……休怪吾……踏碎紫微垣顶！”
“顺告……大魔尊老狗……”夜尊冰冷接言，“取其肮脏魔颅……时辰……自吾……心定！”
言毕！夜尊指尖魔纹微闪！魔网骤然爆发出刺目黑芒，裹挟着三名捕风卫狠狠甩出窗外！同时，素月手中神遁符华光大炽！整间客房……空余光影涟漪……
……
月湖畔，夜。
神遁之辉敛去，二人重新立于月华流淌的湖边。夜尊魔识铺展，确认西野无人：“暂……无事。”
素月轻解面纱，沐着清冷月辉，立于浅水之畔的青石上。湖风吹拂她散落的发丝：“追索之网……将愈发……密集……”
“养精蓄锐……”夜尊走近，与她并肩望着一池粼粼碎月，“再寻……第三残片……”
素月倏然侧首：“汝此前所言……青芜城方向……灵元异动……可是此因？”
夜尊眸光微凝：“正是。然……”
“摇光密图所示……”素月自袖中取出绘有青芜城的星图残页，“此城……亦为他……频繁驻足之地！其中……必有……蹊跷！”
“有理！”夜尊细览图形，“但……”目光扫过她月华微暗的周身气息，“汝神元……耗费甚巨……”
确然！连日苦战与神遁消耗如山压顶，素月只觉灵台昏沉，脚下虚浮如蹈空云，竟身形一晃！
“当心！”夜尊箭步上前，一臂牢牢环住她倾颓的腰身！
清冽如松雪寒泉的气息瞬间包裹周身，素月微僵的身体在他臂弯中竟寻得一丝支撑，混乱的心绪亦莫名安定。她未挣扎，任由自己的侧颊轻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肩上，垂落的长发半掩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红晕。夜尊身形微滞，环抱的臂膀却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一分。
“吾送汝……回竹轩静养。”他声音低沉微哑，似融进了一湖月色。
素月意识如坠云絮，模糊应了声。身子陡然一轻——己被夜尊打横抱起！他胸膛沉稳如山岳，心跳声如同月神殿深处那座亘古铜钟，一声声……撞击在她的神思深处……
竹轩内，玉竹清气弥漫。夜尊将素月小心安放于铺着细软月华锦的竹榻上。她迷蒙间无意识地攥紧他垂落的一角袍袖：“莫……离……”
“吾在……守汝。”夜尊拂衣坐于榻畔，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心，“安眠……”
月光如温柔流银，透过竹窗的疏影洒落床畔。夜尊静静凝视素月沉睡的容颜，如冷玉琢就的眉梢似有冰霜消融。鬼使神差地，他探袖取出那把袖珍玲珑、温润莹透的玉琴“素心”，指尖拨动冰弦。
《九霄寒夜》的苍茫曲调，如月色流淌，悄然漫过一室清寂。素月在琴韵里沉入更加宁静的深眠，唇边弯起一丝淡若烟雨的弧度。
曲终，弦止。石室唯有清浅呼吸与窗外月湖的微澜。
夜尊修长指骨轻抚过熟睡之人如玉的脸颊，终是悬停于咫尺之外。他凝视她安然睡颜，那自心脉深处蔓生的万语千言，凝成喉头一抹无声的灼息，只有一缕心音在静夜中流淌——
“得遇卿……寒夜尽处……九重霄汉……皆为……不灭天灯……”
那本该写在《九霄寒夜》曲谱扉页的注脚，此刻，亦是唯有风月可知的……未诉衷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