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己成废墟的白骨涧,陈凡并未停歇,而是径首朝着下一个目标——黑石城,飞驰而去。
十万大山广袤无垠,即便以他如今的脚力,也足足花费了五日时间,才终于走出了这片原始的蛮荒之地。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雄伟的黑色巨城,如同一头匍匐的远古巨兽,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便是黑石城。
此城,因附近盛产一种名为“黑曜石”的坚硬矿石而得名。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黑曜石砌成,在阳光下泛着沉凝的乌光,显得坚不可摧。
与百草谷山门外的坊市不同,黑石城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巨型城池,常住人口超过百万,其中凡人与修士混居,鱼龙混杂,是南荒之地最大的一处贸易与信息集散中心。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进城之前,陈凡再次改换了形象。
这一次,他没有再扮作中年书生,而是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衣着朴素,面容憨厚,皮肤黝黑,背着一个巨大药篓的采药人。他将自己的修为,完美地压制在了炼气七八层的样子,身上散发出的,是常年与草木为伴的淡淡药香。
这副模样,在黑石城中,随处可见,毫不起眼,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缴纳了一块下品灵石的入城费后,陈凡顺利地走进了黑石城。
城内,是与城外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宽阔的街道由平整的青石板铺就,足以容纳十多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楼、客栈、法器店、丹药铺、符箓摊……应有尽有,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街上人流如织,既有身穿绫罗绸缎的富商,也有扛着锄头的凡人农夫;既有御剑而行、神情倨傲的宗门弟子,也有像陈凡这样,背着药篓、行色匆匆的散修。
凡人与修士,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彼此互不干扰,却又紧密相连。
陈凡没有急着去找血鸦楼的麻烦。影鸦的记忆中,血鸦楼在黑石城的分舵,隐藏得极深,其外在的伪装,是一家名为“永安当”的当铺,位于城西最繁华的闹市之中。
贸然闯入,只会打草惊蛇。
他需要先熟悉这座城市,了解这里的规则。
他在城南找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住下,要了一间最普通的客房。随后的两天,他就像一个初次进城的乡下采药人,每日背着药篓,在城中各处闲逛。
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些人多嘴杂的茶馆和酒楼里。
要上一壶最便宜的粗茶,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便能听上一整天的天南海北。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散开,将方圆百米内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清晰地收入耳中。
“听说了吗?城西的李家,昨天又被盗了!据说连祖上传下来的一件下品法器都丢了,李员外气得当场就晕过去了。”
“嗨,这算什么新鲜事。最近这黑石城,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我隔壁王屠夫的女儿,前天晚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嘘!小声点!我可听说了,这背后,好像有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在作祟。城主府那边,都快愁白了头了。”
除了凡人间的鸡毛蒜皮,修士们的谈论,则更加劲爆。
“喂,哥几个,听说了没?十万大山里出大事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桌的几人说道。
“什么大事?难不成又有哪头大妖出世了?”
“比大妖出世还邪门!”络腮胡壮汉灌了一口烈酒,咂了咂嘴,“黑煞宗,被人给平了!”
“什么?!”同桌的几人,齐齐惊呼出声,引得周围不少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络腮胡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千真万确!我有个远房表舅,是天风门的外门执事,他们宗门派人去查探了。乖乖,那场面,整个白骨涧,都被人一招给轰平了,留下一个几百丈深的大琉璃坑!据说,连地下的魔脉都给蒸发干净了!”
“嘶——”
茶馆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是哪位金丹真人,或者元婴老祖出手了?”有人颤声问道。
“不知道啊!”络札胡一摊手,“这就是最邪门的地方!现场只留下了一丝淡淡的,紫色的火焰气息。现在南荒的道上,都传开了,说是一个神秘的‘紫火杀神’出的手。有人猜,是哪个隐世宗门的老怪物,看不惯魔道行径,替天行道了。”
陈凡坐在角落,端着茶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紫火杀神?
这名号,倒也还算贴切。
他正听得津津有味,邻桌的谈话,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唉,说起这紫火,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奇事。”一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瘦小修士开口道,“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百草谷丹王冢开启,据说有人夺了里面的异火?”
“当然记得!这事都传遍了!说是百草谷一个叫陈凡的弟子,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得了丹王传承和异火,现在都成百草谷的核心弟子了!”
“嘿嘿,我跟你们说个内部消息。”那瘦小修士一脸得意,“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在百草-谷当差。他说,那个陈凡得到的异火,恰好就是紫色的!而且,他还用这异火,当众逼退了执法堂的刘长风长老!你们说,这事巧不巧?”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个新晋崛起的“紫火杀神”,一个刚刚得到紫色异火的宗门天才。
这两者之间,要说没有联系,鬼都不信。
“你的意思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瘦小修士连忙摆手,但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说“你们都懂的”。
“我的天,要是真的,那这陈凡也太……太狠了吧?刚拿了宝贝,转头就把追杀他的人给灭了满门?”
“这算什么狠?魔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要我说,这才是真性情,快意恩仇!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强多了!”
“没错!有此实力,却不张扬,暗中行雷霆手段,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一时间,茶馆内的风向,竟开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陈凡”充满了敬佩与好奇。
陈凡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分析”,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他端起茶杯,将最后一口茶水饮尽,留下几枚铜板,起身离开了茶馆。
情报,己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黑石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城主府,似乎对城内的地下势力,己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没有再回客栈,而是径首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
……
与此同时。
一处云雾缭绕,不知位于何方的仙山之巅。
那座古朴的观星台上,身披星辰道袍的仙风道骨老者,正眉头紧锁地看着身前的玄光水镜。
水镜中,清晰地呈现出黑石城熙熙攘攘的景象,而画面的中心,正是那个扮作采药人,混迹在人群中的陈凡。
“师尊,此子……好深的城府,好狠的手段。”老者身后,侍立着一名同样身穿星袍的年轻道童,他看着水镜中那平平无奇的采药人,眼中满是忌惮。
这几日,他们通过天机阁的秘宝“千里玄光镜”,将陈凡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一线天”的雷霆秒杀,到“白骨涧”的焚山净土。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所展现出的实力与心性,己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狠?”星袍老者缓缓摇头,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不是狠,这是‘果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面对敌人,他从不留情,也从不给自己留下后患。这份心性,即便是一些修行了数百年的老怪物,都未必具备。”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筑基期……”道童不解。
“筑基期?”老者失笑,他指着水镜,“你见过哪个筑基期,能一念之间,布下漫天火海,净化一方魔域?你见过哪个筑基期,能让老夫这‘天机镜’,都无法完全勘破其气运命数?”
老者脸上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子的命格,一片混沌,仿佛被无上伟力所遮蔽。我只能隐约看到,他的未来,与一朵紫色的莲花,息息相关。而这朵莲花,似乎……牵动着整个修真界的未来走向。”
道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能让师尊这位天机阁的阁主,都说出“牵动整个修真界未来”这种话,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师尊,那我们……要不要与他接触?或者,将他的情报告知那些超级宗门?”
“不。”天机阁主断然否定,“天机,可观,可算,却不可轻易干涉。此等变数,如同一条潜龙,在他尚未腾飞之前,任何的干涉,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因果。我们天机阁的宗旨,是记录历史,而非创造历史。”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更何况……你不觉得,观察这样一条潜龙,如何一步步地,搅动这潭沉寂了千年的死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道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继续看下去吧。”天机阁主挥了挥手,“我总感觉,这黑石城,要因为他的到来,而上演一出好戏了。”
水镜之中,陈凡的身影,己经停在了城西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在他的对面,是一家门面颇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永安当”三个烫金大字的当铺。
当铺门口,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看起来,就是一家再正常不过的百年老店。
然而,在陈凡的眼中,这家当铺,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阴冷的气息。
他看着那块“永安当”的牌匾,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血鸦楼。
你们的“永安”,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