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裹着陈玄的衣角，往生船的木板在浪尖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低头看向腕间血玉镯，裂纹消失的痕迹处浮着一层暗红光晕，像是吸饱了鲜血的蚕蛹。陆青雪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发白：“你看船尾！”
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船篷顶端，碧绿瞳孔倒映着远处海面。那里有一座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升起，门环是两颗狰狞的骷髅头，门缝中渗出浓稠如沥青的黑雾。更诡异的是，门框上竟垂着一盏现代路灯，昏黄的光晕里飘着几只萤火虫。
“阴司衙门开闸放水？”黄九爷的声音突然从船底传来。陈玄回头时，正看见他扒着船舷呕吐，马褂前襟沾满墨绿色黏液，“小崽子，抓紧了！”他猛地抛出翡翠扳指，珠子在空中划出翠绿弧线，精准卡进青铜门的锁眼。
巨门轰然洞开，阴风卷起三尺高浪。陈玄被陆青雪拽着跳上岸时，靴底踩到湿滑的青砖，砖缝里渗出腥臭的血水。眼前是条望不到头的长街，两侧商铺挂着褪色的幌子，“黄泉当铺”“忘川茶楼”的招牌歪斜欲坠，每个字都在滴血。
“滴答——滴答——”
巷口传来梆子声，穿蓑衣的更夫拖着铁链走过，身后跟着八个纸扎的阴兵。陈玄的血玉镯突然发烫，祖父的残影在镯内浮现，指着更夫腰间的令牌嘶吼：“快躲起来！那是阴司鬼差！”
陆青雪拽着他闪进暗巷，却见墙根蜷缩着个穿校服的女孩。女孩抬头时，左脸溃烂露出森森白骨，右眼却清澈如水：“哥哥，能帮我找回眼珠吗？”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颗沾泥的玻璃弹珠，弹珠里封着缩小版的城隍庙鬼官。
陈玄刚要开口，血玉镯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凝成青龙形态吞下弹珠。女孩惨叫着化为灰烬，弹珠在龙口中炸开，涌出数百只指甲盖大小的阴兵。它们背着微型棺材冲向长街，最前面的棺材里传出黄九爷的骂声：“哪个天杀的掀老子棺材板！”
“跑！”陆青雪的桃木匕首斩断扑来的阴兵，青色符火却只能烧焦它们的纸翅膀。两人踏着屋脊飞窜，身后整条街的阴兵都活了过来，纸扎的商铺像被风吹胀的气球般鼓起，露出里面腐烂的尸骸。
青铜门方向突然传来鸣冤鼓声，九重门关依次洞开。陈玄被震得气血翻涌，血玉镯裂痕再现。他死死按住镯子，发现祖父残影正在与某个模糊身影搏斗——那人身披紫金袍，头戴刻着“酆”字的冕旒。
“是阴天子！”陆青雪的铜钱擦着陈玄耳畔飞过，击碎从屋顶扑下的夜叉。她额间青龙纹路暴涨，竟暂时冻结了追兵，“七杀堂在利用阴司规则！这些鬼差是被你的血玉镯引来的！”
话音未落，黄九爷从某间当铺里破窗而出，马褂下摆滴着黑水。他边跑边喊：“往生船撑不过子时！去打阴司鸣冤鼓！”算盘珠子在他手中狂转，竟将追来的阴兵算得停滞一瞬。三人趁机拐进死胡同，面前却是堵爬满人面的肉墙。
“陈家小子，交出血玉镯。”肉墙中央裂开缝隙，走出个穿中山装的老者。他左手缺了小指，右手握着柄生锈铜锤，锤头刻着“明镜高悬”西字。陈玄的血玉镯突然失控砸向铜锤，双鱼纹与锤头图案严丝合缝。
祖父残影在镯内疯狂捶打屏障：“阴律无常判！他是三十年前该投胎的阴司判官！”铜锤与血玉镯相撞的瞬间，肉墙崩裂成千百张尖叫的人嘴。陈玄趁机跃起，星图玉佩在掌心亮起，拼合处的青光竟短暂照亮整条街。
他看见长街尽头有座巍峨殿堂，匾额写着“森罗”二字。殿前跪着密密麻麻的魂魄，最前排赫然是地铁里遇到的白领、当铺里的黄九爷、甚至刚才化作灰烬的校服女孩。而高高在上的判官椅上，紫金袍男子正在翻阅生死簿，每翻一页就有魂魄被拖进油锅。
“升堂——”
牛头马面敲响铜锣，陈玄被阴气锁链捆上被告席。血玉镯突然嵌入审判台裂缝，双鱼纹与台上的“明镜高悬”铜牌产生共鸣。祖父残影借机冲出玉镯，指着判官怒吼：“你偷改生死簿！这些魂魄明明该在三十年前渡劫！”
紫金判官缓缓抬头，脸庞与地铁广告里的明星完全重合。他弹了弹生死簿上的灰尘，露出涂改液覆盖的痕迹：“陈氏第九代血脉本该死于庚子年，是你祖父用禁术偷来的阳寿。”铜锤中山装老者突然现身，缺指的左手按在陈玄肩头，“如今债主找上门，是时候清算了。”
陆青雪暴起突袭，桃木匕首却被牛头怪轻松捏碎。她踉跄倒地时，额间青龙纹路突然实体化，鳞片刮过马面脸颊：“阴司若容赃官，我便掀了这森罗殿！”青龙虚影撞碎殿柱的瞬间，血玉镯彻底粉碎，露出核心处半枚染血的青铜钥匙。
陈玄握住钥匙的刹那，整座殿堂开始崩塌。黄九爷从瓦砾中探出头，马褂沾满血污：“往生船要沉了！快去码头！”他甩出翡翠扳指击碎追来的阴兵，自己却被铜锤砸中后背，吐着血沫坠入忘川河。
黑猫跃上倾斜的房梁，碧眼倒映着陈玄手中的钥匙。河水突然分开，露出河床底部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椁，每口棺上都贴着画着血玉镯图案的符咒。而在最深处，一艘挂着白幡的渡船正缓缓调头，船头立着撑伞女人——她半边脸是白骨，半边脸与陆青雪一模一样！
“上船！”白骨女从船尾探出身子，孝服化作纯白裙摆。她指尖缠绕着五条阴气锁链，另一端系着昏迷的陆青雪，“青龙魂与血玉匙，终于凑齐了。”渡船西周浮起七盏莲花灯，灯芯竟是陈玄之前见过的所有重要人物：黄九爷、阴司判官、地铁白领……他们的眼睛同时睁开，异口同声喊道：“归墟之门开了！”
陈玄将钥匙插入船头锁孔的瞬间，血玉镯残留的碎片突然重组。祖父残影最后一次浮现，伸手抹去他眼角的血痕：“记住，活人想改天命……得先学会骗过阎王。”渡船冲破河面时，整条忘川燃起青焰，无数透明魂魄从火焰中升起，朝着星空飘去。而撑伞女人的伞沿缓缓抬起，露出与陆青雪相同的笑涡——只是她的瞳孔里，游动着五条漆黑的小龙。
